顧單居住了幾年，曾經(jīng)雖有些舊但是尚顯整齊的出租屋里，現(xiàn)在已經(jīng)盡是火焰燃燒留下的焦痕和碎成一地的家具殘片。

這得賠多少錢……匆匆掃了這些一眼的他沒來得及心痛，就扭頭看向了倒在墻邊的少女。

他吃力地站起身，然后向她的方向走去。渾身上下都要散架般的痛苦稍微減弱了些，但燃燒的惡魔皮膚在他的身上留下的疤痕又開始刺痛。

黑發(fā)少女的樣子比剛才更加虛弱了。嘴角流下的血液已經(jīng)干涸，但隨著胸口的起伏從那把重刀造成的傷口處不斷涌出的鮮紅液體，表明她的生命還是在不斷地流逝著。

他蹲下來看著少女快要閉上的眼睛，然后摸了一下她的脈搏。

少女的體溫正在變得冰涼，跳動著的脈搏也漸漸微弱。

“喂，別這么容易就死掉了啊……我馬上就打醫(yī)院的電話。”

惡魔少女有些困難地睜開了快要閉上的眼睛，然后看了他一眼。

“…為什么要救我？我死了，你不就自由了嗎？”

顧單看著她，陷入了沉默。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么為什么會打起來，但是她無疑和那只本體長得像燙紅了皮膚的地精一樣的惡魔來自同一個地方。

如果自己坐視不管，那么也許過一陣子她就會像那個惡魔一樣就此消散，然后無影無蹤。

……但是，在已經(jīng)麻煩纏身的現(xiàn)在，要是少女就這么死了，那就不會有新的惡魔來要自己的命了嗎？

“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了。”

顧單嘆了口氣，自言自語著起身去找手機，不知是在說服她還是在說服自己。

這么看來，這家伙也有夠笨的……這種話，起碼得等自己得救了再講這種話吧。

“……等一下，不用聯(lián)系治療師。”

“你不會魔法對吧？那就照我說的做。”

?

“——你說，你的東西放在這里了？”

被那一刀劈爛的緊身衣物終于被徹底解開了。曲線流暢的鎖骨之下，顧單看著那中間猩紅傷口上面的雪白皮膚，心里卻犯了難。

“不是，你不能自己拿嗎？”

“閉嘴吧……我很快，連說話都要沒力氣了……”

少女緊閉雙眼，一副任人宰割的姿態(tài)，很顯然她已經(jīng)連動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看著少女微微顫抖的眉毛，顧單心一橫，避開那道傷口，然后把手放了上去。

預想中的柔軟沒有傳來。他的手腕輕易地沒入其中，少女的胸前也像是水面一般泛起了陣陣波紋。

“嗯…你快點。”

隨著他的手伸進去，少女輕哼一聲，身體輕顫，蒼白的臉上稍微泛起潮紅，但又很快萎靡下來。

“馬上——我好像找到了。”

顧單也總覺得心里怪怪的，不過幸而他很快就摸到了少女說的東西。

“這就是你說的，能治療你的‘靈魂石’？”

隨著他把手掏出來，潔白胸口泛起的漣漪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那枚“靈魂石”看上去就像一塊紫色的水晶。它透明的結晶內(nèi)部稍顯渾濁，把目光聚焦其上的顧單仿佛聽到了靈魂的哀嚎。

“直接捏碎它。”

散發(fā)著紫色光芒的靈魂石在顧單的輕輕一握之下輕易破碎，逸散的紫色流光在顧單的呼吸之下快速從他的七竅灌入身體之中。

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想法和聲音，化作悉悉索索的雜音和低語開始在他的腦海中回響。

顧單下意識抱住了腦袋。

“那是那些邪教徒的意識殘片。它們對你造不成傷害……不要管它。”

少女的聲音越來越虛弱了。

“……喂給我，你知道怎么做…快。”

他咬了咬牙，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少女抱在懷中。

少女的身體已經(jīng)完全脫力，此刻正柔若無骨地倚在他的胸前，螓首也輕輕搭在他的肩上。那道剌眼的傷痕清晰地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猩紅的血肉挑動著他的神經(jīng)。

滲出的鮮血粘上了他的皮膚。如同白紙般蒼白的少女，此刻看起來就像是個脆弱的瓷娃娃。

“你要是再猶猶豫豫……那我就真的要死了。”

顧單深吸一口氣，奪走了少女的嘴唇。

鮮血的味道充滿了口腔，但他的大腦卻很快就被甜美的氣息充滿。

那些瑣碎的低語消失了。他能清楚地感覺到，懷中那原本冰冷的身軀正在一點點地回復著體溫。

盡管身體已經(jīng)牢牢記住了那些危險，但顧單還是不由自主地被少女所吸引。

她的嘴唇仿佛有著某種魔力，又或是連接上了傳說中的危險魔盒。顧單漸漸遺忘了發(fā)生的一切，忘卻了時間的流逝，滿腦子只剩下急切的渴求和那個甜美的吻。

不知道過了多久，少女才輕輕地將他的頭推開。她身上沾著的鮮血不知何時已經(jīng)被兩人的汗水沖淡，眼里也泛著粼粼的水光。

她撥開掛在嘴邊的發(fā)絲，然后把顧單的臉捧在雙手中央，紫寶石般的瞳孔里帶著些許嬌俏的不滿。

“我姑且認可你這個仆人了……現(xiàn)在，把衣服脫掉。”

顧單驚訝地看著懷中的少女。

那道可怕的傷痕不知何時已經(jīng)消失，蒼白的肌膚也恢復了些許桃紅的血色。

她翻了個身，然后把顧單推倒在床上。

這一幕有點似曾相識，顧單本來都已經(jīng)變成一團漿糊的腦子也因此冷靜了下來。

“等等？你都恢復了，那就到此為止——”

柔順的長發(fā)落在他的腰間，嘴上說著不要的顧單可恥地有了反應。

“——把嘴閉上，我還要再攝取一點…”那聲音先是冰冷，然后似乎又溫柔了些，“…這次不會痛的。”

她低下頭，輕輕地撩起了額前的青絲。

顧單突然意識到，少女好像沒有再糾結稱呼的問題，讓他稱呼她為“主人”了。

夕陽，在窗外緩緩落下。

?

高聳入云的大樓頂層。

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坐在一張高椅上，面對著落地窗外一覽無余的城市夜色。

他的身前是張看上去就價值不菲，偶爾還閃爍著魔法回路光芒的實木辦公桌；而在他的背后，用兜帽遮住容貌的黑袍人正將額頭和四肢貼在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什么？你說獻祭失敗了，地獄那邊派來試探的家伙也被干掉了？我們還失去了鑰匙的線索？”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說話了，他的聲音冷得嚇人。

“是…是的。”

“——真是十成十的廢物。”

兜帽男好像還想說些什么辯解，男人卻沒給他機會。隨著一聲響指，兜帽男便痛苦地扼住了自己的喉嚨，身體也快速地干癟下去。幾秒之后，隨著那件長袍緩緩落地，它覆蓋著的身體已經(jīng)變成枯萎的干尸。

做完這一切的男人扯下手套，然后將之丟入黑暗之中，從西裝的口袋中掏出帶有清潔術的手帕細細地擦著手。

這個動作持續(xù)了幾十秒，就好像他隨意捏死的那個家伙真的弄臟了他的手。

沉默良久，他才慢慢地開口。

“封印被削弱的事情，還有多少人知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高椅后的黑暗中慢慢顯露出一個人形。

“主人。”

那個人影先是恭敬地行了個禮，然后才開始慢慢地匯報。

“目前來說，可能就只有我們。”那仆人的聲音平靜而冷漠，分不出是男是女，“學院和教會的那幾個老頭子可能會察覺到什么動靜……但是暫時應該也不會聯(lián)想到這方面上來。”

“學院已經(jīng)沒落了，幾個大法師……就算注意到了也翻不起什么浪花來。”男子戲謔地說道，又很快想起了什么事情，面上露出厭惡之色，“至于教會那邊，小心行事吧。鬼知道他們‘上頭’的那些家伙會派什么東西下來。”

“是的。我們計劃的重心目前也在學院這邊。我們已經(jīng)在重新聯(lián)系接頭人，下一次‘踩點’估計很快就能落實。”

“很好。一切照計劃進行。”

男人笑了笑，隨手拿起桌上的煙斗吸了一口。煙斗內(nèi)的薪柴無火自燃地冒出光芒，紫色的霧氣將他籠罩。

仆人對著他的背影再行了個禮，拖著那具干枯的尸體倒退進黑暗之中。

?

……

三十分鐘后。

天已經(jīng)變暗了。白熾燈冰冷的光線打下來，讓滿地破爛的出租屋看上去更加蕭條。

少女坐在床邊，面色紅潤得不像是剛才還在瀕死邊緣的人。她身上穿著一件寬松的白色長裙，那是顧單去買的衣服之一。所幸剛才那袋衣服掉出了門外，這才沒有遭受滅頂之災。

“怎么樣，接受現(xiàn)實了嗎？”

似乎還是不太習慣穿著布料這么多的衣服，她正將衣服的袖口扯了又扯。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我這個人類協(xié)助你這個惡魔，來阻止其他惡魔進入這個世界？”

而顧單卻隨意地坐在地板上。他胸前燒傷的痕跡也淡了不少，只是臉色白得虛脫。

且不提少女的巧舌如簧是如何將他弄成這副樣子的……聽完對方的一番話，顧單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

據(jù)這位直到現(xiàn)在顧單都還沒有搞明白身份的惡魔少女所說，她來自一個名為“地獄”的維度。那里遍地都是惡魔，并且正在策劃著突破封印入侵人類的世界。

“你說的也太扯了吧…我從來沒從任何書里面聽說過這種事情。”

“再說了，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是現(xiàn)代社會了。”顧單想起了剛才那個被自己勒死的惡魔，“如果惡魔里面的強者都跟剛才那個跟你打得有來有回的家伙差不多的話，應該很輕松就會被搞定吧。”

“什么有來有回……我怎么可能這么弱。”少女沒好氣地說道。

在她鍥而不舍的拉扯下，凡人織料所做的衣物終于被扯得松松垮垮。幾顆扣子無奈地崩開，被扯寬的領口自然地滑下，露出了潔白纖巧的香肩。“那個家伙是‘小鬼老大’，只不過是地獄里最底層的小鬼的頭領罷了。”

顧單咽了口口水，心里卻暫時無力生出什么別的心思。

“呃，什么意思？這樣的家伙，在你們那邊很多嗎？”

少女搖了搖頭，滿頭青絲在燈光下散開。

“你沒有見過地獄，自然就不會知道它的危險。”

“上次惡魔入侵，不過就在幾千年前而已。人類的記性真的這么差勁嗎？”

僅僅是……

但是確實很奇怪。在顧單曾經(jīng)在的那個沒有魔法的世界里，歷史已經(jīng)變成了一門龐大的學科。不說可能有些零碎的真相會被掩藏在龐大的史料中，起碼大部分的重大事件都會被記載下來。

難道說這個世界在進入現(xiàn)代社會之前，并沒有系統(tǒng)記載歷史的習慣？

說來有些慚愧，顧單對這個世界某些地方的了解，可能還沒有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惡魔少女清晰。

再說自己也不是歷史系的……之后去大學的藏書庫找一找有沒有相關的記載吧。顧單這樣想道。

“簡單點跟你說吧。你們曾經(jīng)設下的封印還在正常運行著，所以暫時都只能通過復雜的儀式或者某些祭品來召喚少數(shù)的惡魔。”

“但要是真的讓他們在現(xiàn)世建立了據(jù)點，那么像剛才那個家伙一樣的小雜兵，只不過是為惡魔大軍沖鋒在前的無數(shù)炮灰之一罷了。”

聽到這里的顧單不禁為之汗顏。雖然沒辦法確定少女的說法是否完全符實，但若是如對方所說般的，那個差點將他殺死的家伙也只是雜兵級別的存在的話，那么所謂的“惡魔入侵”也許真的就是有那么嚴重。

那個“小鬼老大”，不說學院里的老師，起碼就學院里的學生來說，大部分連實戰(zhàn)都沒有經(jīng)歷過幾次的大學生就算五六個一起上也未必是滿狀態(tài)的它的對手。

也許擁有大量魔導具的軍隊能夠抵擋這樣的危機……但若是真到了那一天，軍隊也不能保護每個人。

但是，若真是這種世界末日級別的危機，那么為什么要輪到自己這種人來干活？

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而且，你的存在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如同看穿了他的內(nèi)心想法般，少女指了指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是你的體內(nèi)存在著能夠打破維度壁壘的‘鑰匙’。若是你死了，鑰匙被釋放，那便再沒有人能阻止地獄的入侵了。”

“就算是為了你的小命著想，你也得站在我這邊。”

顧單頓時覺得渾身發(fā)涼。

不知道為什么……他當然知道為什么。因為他本就是從另一個世界過來的。

合著他的穿越并不是偶然，而是因為他有什么奇怪的“穿越體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