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單是在渾身酸痛下醒來的。
“果然不是夢啊……”他看著滿屋的慘狀,哀嘆了一聲。
雖然不知道房東太太為什么沒有注意到昨天的劇烈打斗,但不僅是碎掉的家具要全部補上、這滿墻的焦痕若是在這個月交房租之前不清理干凈,那自己怕是就要遭殃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哈啾!”
他打了個噴嚏,然后扭頭看向身邊卷成一團的棉被蟲。
“~”
棉被蟲扭了一下,里面冒出一個一頭黑發的腦袋。
因為屋子里基本也就只剩下一張床了,所以昨晚顧單自然是和少女睡在一起。
幸而作為惡魔的對方似乎也并不太在乎這些事情。
……不過因為被子也只有一張,所以昨晚顧單只能吹了整晚的冷風。
來自地獄的惡魔少女似乎還挺中意人類的棉被,大概是因為地獄里沒有種棉花的小鬼吧。
雖然這也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和女孩子睡在同一張床上,但己經字面上意思的精疲力竭的他除開特別冷以外,并沒有什么特別的感覺。
手機上的時間指向七點,一個對大學生來說為時過早的時間——幸而他的手機沒有在昨天的戰斗中毀掉,否則虧損的清單上恐怕還要多出一筆。
他將屋內的碎屑之類的東西稍微清理了一下,再把那些壞掉的家具堆到一起。
“墻面基本要全部重刷,地磚碎了十幾片,浴室門壞了以外沒什么問題,還有一堆家具……姑且就只能這樣了么。”
顧單嘆了口氣,從褲兜里掏出自己的魔導終端開始計算這些東西要多少耗費。
不過,只是稍微了解了一下家政公司的服務費,他就幾乎要窒息過去。
如此計算下來,除了要重新購置各種家私,光是請家政公司恐怕就又是一大筆耗費,顧單已經幾乎聽見自己荷包破裂的聲音。
“什么人間疾苦啊……”
對了。也許可以問問自己這位“主人”會不會那些保潔員學的清潔術。
她都一副要把這里作為行動基地的樣子了,出點力打掃一下現場應該合理吧?
下定決心的顧單點點頭,決計一會對方醒來后旁敲側擊地問問。
“那就先把衛生做完——嘿咻。”
把少女和卷起來的被子一起滾了幾圈,顧單總算揭開了內里還冒著熱氣的棉被。
和平時那幅完全符合“誘人墮落的惡魔”形象的樣子不同,抱著自己的肩膀熟睡的少女神色平靜,柔和的眉眼中透著文靜和乖巧的氣質。
只不過她身上單薄的睡衣完全被汗水打濕貼在了身上,透出了微微顯出粉色的肌膚,頭發也成了一綹一綹的樣子濕嗒嗒地黏在了額頭上。
明明自己昨晚就說了這么卷著被子睡會出一身汗,結果她卻全不在乎,還覺得是顧單這個仆人是想僭越地跟她搶被子。
是的,比起睡在一張被子里這種“小事”,她認為搶她的好東西才算是僭越之舉。
什么約法三章之類的事情也完全沒有,理由是她不認為顧單能夠危脅到自己。至于澀澀的事……
……你就澀吧,反正最后累死的牛還是你自己。
還沒進入社會的年輕小伙顧單,在一系列操作下生出了力不從心的中年大叔般的感嘆。
考慮到和人類的價值觀大不相同這點,惡魔主子的奴隸契約也許比許多黑心公司的人類老板的雇傭合同還要寬容。
看著那張多少有點濕的被子,再看看熟睡的惡魔少女,顧單心中突然有了點符合“惡魔的走狗”身份的念頭。
“……”
“……嗚哇。”
只是聞了一下,顧單就移開了鼻子。
嗯,就是汗味。
果然小說里面寫的都是假的。不管是臭大叔還是美少女,滿身汗的在被子里捂一晚也會發酸發臭。
“我就說會臭的…”
這可是唯一一床還能用的被子了。
雖然大概率也輪不到自己用…顧單看了一眼還在咂吧嘴的少女,決定把被子拿出去讓太陽曬一下。
……
在走道上吹著秋風,出來曬棉被的顧單打了個噴嚏。
“喲,小顧。”
剛揉了揉鼻子,正巧佝僂著腰、拎著菜籃子出門買菜的隔壁李大爺就看見了顧單,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
“李大爺您早上好啊。今天不去釣魚了?”
“嗨呀,別提了。我家那老婆子又把我的釣竿撅了!那可是我花了大價錢買的不空軍桿子啊。”大爺一臉苦大仇深地搖著頭,清晨的陽光穿過幾撮稀疏的頭發,把他的頭頂照得發亮反光。
不空軍桿子……
顧單不禁扶額無語。李大爺雖然人挺好的,但就是不禁騙,一天到晚什么魔源養生茶魔石能量床的往家里頭買,結果末了發現都是些便宜茶葉、河里撿的石頭之類的假貨。
雖然是這里的租客,但平時房東大媽對大爺夫婦倆都是客客氣氣的,完全不見對別人催房租時的嘴臉。大概也是有點家底的吧。
這老頭又有錢又好騙,若不是還有隔壁阿婆整日盯著他,怕是給人騙得棺材本都已經抵掉了。
只是唏噓了一陣子,大爺就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顧單剛掛上去的棉被上。
“喲呵,年輕人玩得挺花的嘛。被子都濕透了。”
他擠眉弄眼的,從那皺紋里擠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不是那,您誤會了——”
“嗨呀,有啥的。昨天你門口可撒的到處都是女孩子的什物,老頭我可看得清楚了。”
“…哈哈,啊哈……”
顧單只好撓頭。看來自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過小伙子不太行啊,一點動靜都沒有。”他擺擺手拒絕了想要扶著他的顧單,顫巍巍地走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當年你李爺我夜御十女,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李大爺吹噓著自己的光輝歷史,竟是買菜都不記得了。
怪不得房東大媽沒有找上自己,原來是根本就沒人聽到什么動靜。
是什么能夠隔絕聲音的法陣嗎?
正當顧單用空空的腦袋胡亂思考著,順便隨口應承滿口胡柴的大爺時,幾乎可稱是驚天動地的聲音從隔壁的屋子里響起。
“死老頭,讓你去買菜你在這吹水!”
“哎呦,走了嘛走了嘛老婆,我這就走了嘛……”
連告別都來不及,剛才還如同老驥伏櫪般回顧著光輝歲月的李大爺頓時萎靡下來,然后灰溜溜地拎著菜籃走掉了。
…顧單很確信,就算有什么隔音的法陣,一定也隔絕不了隔壁阿婆這充滿穿透力的潑辣嗓音。
?
“日子難過啊……噗!”
自言自語著鎖上門的顧單一轉頭,就急匆匆地捂住了鼻子。
“你你你…你這是干什么……”
他嘴里說著話,鼻血卻從指縫里面流下來。
雖然早上還在做著賢者般的發言,但這樣的場景對他來說還是稍顯刺激了。
“干什么?我有干什么嗎?”
原本穿在身上的睡衣被少女隨便丟到了一邊,大概是她自己也覺得濕透的衣服穿著難受吧。
一絲不掛的她背對著顧單坐在床上伸展著身體,美好的曲線在窗簾透進來的陽光下一覽無余。
說著,她轉過身來對著顧單。
“——給我穿衣服,仆人。”
您老人家還記得這回事啊……顧單有點無法移開自己直勾勾的目光,于是從指縫滲出的鼻血又多了一股。
余光瞥見顧單窘迫的姿態,看穿了顧單想法的少女不無惡意地露出了壞笑。
“你們的羞恥心真是奇怪。”
隨著她的笑容綻放,惡魔的翅膀在她的身后展開。只是眨眼之間,少女就出現在顧單的眼前。
那還有些慵懶的晶瑩雙眼眨動著,鼻息清晰可聞。
少女張開小嘴,柔軟的舌尖從顧單捂著鼻子的手指上滑過。
當他反應過來,少女已經退到幾步開外,很是惡魔范地把顧單的血液吞下,還作態地舔了舔濕潤的嘴唇。
那模樣的確很是引人遐思,但是顧單分明聞到了一股味道……
……嗯,像是某個名字里面帶石字的花香味。
想到昨天發生的事情的顧單二話不說地拉住了少女的手腕,向洗手間的位置走去。
“哎?你干什么……”
“去刷牙!我給你刷。”
?
“清潔術什么的,你沒有學過嗎?之前明明看你身上挺干凈的來著……”
“那不是什么清潔術……這種無聊戲法我們一般都不學的。”少女有些不情愿地被顧單伺候著刷牙,嘴里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那是我們力量達到一定程度之后的天賦能力。托你的福,那個現在也沒用了。”
所以才滿身汗的直接上床睡覺么。
顧單想起了剛遇見時看上去一塵不染的少女,不禁感嘆天賦能力真是個好東西。
“這樣的活就算了。不過既然你沒了這些能力,總得洗澡把自己弄干凈點吧?”
“洗澡?那是什么?”
少女似乎是不小心吞進去了些牙膏,被嗆到的她呸呸呸地吐了一會,然后用還噙著淚珠的眼晴不滿地瞪了顧單一眼。
“就是用水和沐浴用品把身體洗干凈…”
“……聽起來就麻煩。你幫我洗。”
“不,那個還是……”
……
水聲嘩嘩。
在腦內念著“小場面哥什么沒見過”,顧單把沾了沐浴露的毛巾搭在眼前光潔的背上,然后心虛地把視線投向了浴室中蒸騰的水氣。
這樣的事情,對他這種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還是太刺激了。
“喂。為什么不動了?”
少女的聲音在浴室中回響,像霧氣般的有些朦朧。
顧單正想著要怎么解釋,就感覺到自己的分身貼到了什么溫暖光滑的東西上面。
那無疑是她的后背。
死伙了……
對方似乎也感覺到了什么,于是沉默和花灑的流水聲在浴室里蔓延開。
良久之后,少女終于嘆了口氣,用無所謂的語氣陳述著可怕的事實。
“……你別得意忘形了。雖然我無所謂,但是總是這樣…你是真的會死掉的哦?”
?
“話說回來,我的記憶為什么會消失一截?從前去赴約開始到再次醒來這段時間里發生的事情,我完全不記得了。”
屋里的吹風機也不幸地變成了廢鐵,給少女套好衣服的顧單只能暫時用毛巾包在她濕漉漉的頭發上,并試著說點別的把話題扯開。
感覺自己的壓槍技術遲早要趕上一天打20小時的FPS游戲的麥廈,好不容易給這位主子洗完澡的他心情相當復雜。
根據少女的說法,自己之前沒變成蘿卜干,只是因為有靈魂石作為代替……
…而且那場比賽中,擊球手也沒有打出全壘打。
“那是因為你變成召喚的祭品了。作為代價,你失去了一部分的靈魂。”
少女用手揉搓著包在頭上的毛巾,似乎對便利店買的便宜貨那略顯粗糙的柔軟度還挺滿意。
聽到顧單的問題,她有些不屑地一笑,“什么注入法術模型,還真有人會相信這樣的東西啊。”
祭品?那召喚的東西就是作為惡魔的少女?
“跟你想的一樣。”似乎是感受到了顧單的視線,她輕輕點了點頭。“只不過他們沒想到,自己反而變成了祭品。我本就是為了破壞他們的計劃來的。”
這些倒霉蛋應該也沒想到揺的人是個二五仔吧。雖然不知道少女為什么要做地獄二五仔,但她似乎也沒有說明的打算,顧單也就沒有打算去糾結。
……言歸正傳,失去的那段記憶已經進了自己這位“主人”的肚子。
他總覺得怪怪的。就像是醒酒后昨夜送自己回家的朋友意味深長地笑著,卻不愿意說出醉后的自己到底說了什么。
“他們的計劃已經開始了。不知道什么時候,下一個或是下一批惡魔就會來到你們脆弱的世界。”
少女倒是完全沒在意顧單的心情。她隨便地趴在床上,把枕頭抱在懷中墊在身下,翹起的潔白小腿隨意地擺動著。
“我不可能一直跟著你,所以你得有一定的自保能力。雖然你能干掉那個家伙挺讓我意外的,但這還遠遠不夠。”
“……”
顧單覺得少女多少有些太高估他的能力了。滿打滿算的,他也只不過是在學校里能對付幾個不上不下的混子學生的水平而已。
就算是勒脖子這種事情,也只不過是在真的被逼急的情況下嚇唬對方罷了,他深知自己的本質只是個連雞都沒殺過一只的學生。
至于那個被他勒死的惡魔,顧單只能說那家伙看起來完全不像人…
“現在他們應該暫時丟失了我們的位置。這是個好機會,你必須在這段時間里盡可能地變強。”
變強?
這個詞對顧單來說有點不太真實。
并不是因為他基本上沒有學習過魔法,而是因為各種魔導具存在著的社會中,不僅是學院中流行著研究勝于冥想的風氣,就連各國的常備力量也基本都是依賴著各種精密的戰爭機器。
這并不是說法師的施法能力就不重要了,但人的時間和精力都是有限的。
當魔導具能將一個法師學徒的力量放大到和中階法師抗衡時,再龐大而精確的魔力也只能優先為研究服務。
說實話在學院里,也只有應用魔法系里少數幾個實戰系的瘋子會天天把“變強”這樣的話掛在嘴邊了。
“但就算你這么說,我也只不過是個連元素都無法溝通的廢人罷了。”他攤了攤手,“說到這里,我也馬上就被學院勒令退學了。你想要靠誰來打掩護入學的話,恐怕得另尋高明……”
“無法?那只是你不會而已。”
“你可以試試。放空你的精神……”
說干就干的少女翻身坐起,包著腦袋的毛巾隨之掉落。
水珠飛散,她捧住顧單的臉,然后湊近過來。
“等等——這次也不會痛吧?”
顧單被白了一眼,他的問題沒有得到問答。
事實證明,這次是顧單想歪了。少女并沒有如他想象中那樣親吻上來,那雙寶石般的瞳仁中射出靈魂的光芒,而顧單的意識就在這無防護的情況下被輕易吸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