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這邊反應很快,為宏光又聯系了幾家投資公司,隨之又靠財經媒體放出宏光要北上再融資的消息。
藍宇科技一時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率著一隊人馬趕到惠思投資的辦公大樓,展開最后的談判。
宋昱助理陳曄笑得爽朗:“真是委屈吳總了,這些日子您不是請我們吃大餐,就是請我們品紅酒,現如今我們惠思只能在會議室里招待大家幾杯淡茶。”
對面,年過半百的吳云飛強裝鎮定:“我下周要去美國處理些事情,歸國時間暫時也不能確定。接觸的這些日子,想必你們對我們的情況已經十分了解,我看不如就在今天把收購股權的事情談妥了吧。”
宋昱在談判中運籌帷幄,而吳云飛卻眉頭緊鎖時而與身邊的助理交頭接耳,時而點煙深思。
一個小時后吳云飛面對協議上的價格,五味雜陳:“碰到宋總這么精明的投資人,我也是甘拜下風。”
宋昱無波無瀾的看著吳云飛簽字蓋章,眼底掠過一絲晦暗的笑意。
這場具有決定意義的談判竟然是沈兮為他雙手奉上的。
夜晚,惠思的一眾員工在凱悅定了包房,開了最貴香檳,切了漂亮的蛋糕。
宋昱在走廊里接電話時,無意瞥見了隔壁包房的孤男寡女。
偌大的包房,昂貴的洋酒,琳瑯滿目的小吃水果,垂頭喪氣的小青年,以及身子嬌俏嫣然一笑的女人,讓他駐足停下。
那邊的李嘉惠還在絮絮叨叨,這邊的人卻清晰的感受到腎上腺素和多巴胺導致的心肌收縮。
沈兮穿著清涼的吊帶裙,妝容魅惑,臉頰浮出紅暈,說話媚眼輕狂,看起來定是喝了不少。
旁邊的小青年似乎已經喝的酩酊大醉了,將一只手搭在沈兮的肩上,苦笑:“雖然你出賣了我,但也算把我賣了個好價錢,我們之間就算扯平了……”說完整個人倒下去,窩進了沈兮的懷里。
李嘉惠還在滔滔不絕的介紹第3號相親女嘉賓,卻不知為何訊號忽然掐斷。
宋昱推門進去,眉眼深邃。
沈兮見人,把玩著酒杯下巴微揚,“還挺巧。”
宋昱瞅了眼杵在沈兮懷里的那堆爛泥,走過去將他提了起來丟到一邊。
他以睥睨一切的傲慢姿態坐在中間,給自己點了根煙。
煙霧正好飄到沈兮臉上,她蹙眉別過頭。“你什么時候開始抽煙了?”
分開那幾年想見也見不到,這兩天倒是巧了,隔三差五的碰頭,躲都躲不開。
宋昱瞅了眼指尖的煙,“從你背叛我那時開始。”
像是被人在心窩嘴軟處狠狠的捅了一下,可她仍舊嘴硬:“相伴一程,各取所需,何來的背板。”
宋昱沒興趣和她打嘴炮,吐了口煙:“這人是誰?”
“宏光的創始人,這會兒抱著兩個億的人民幣悲春傷秋呢。”沈兮順勢就倚在他肩上,沒臉沒皮的預謀后面的話。
宋昱眼底微動,蘊著復雜的情緒,夾著煙的手微微蜷縮,她卷曲的長發淡香沁脾,魅惑心智。
“醉了?”
沈兮裝模作樣,軟聲乖巧:“嗯,是有些暈了~”
宋昱不太相信,雙眸睨著這張無辜又迷離的臉,對自己說就信以為真吧。
“華林的HR今天還問我,什么時候給她湯姆汽車的項目……”
哼,在這等著他呢。
他噙著笑,前傾抬手將煙灰磕掉,沈兮失去重心本能的用手撐住。
這人以前不是挺吃這套么,怎么現在不管用了呢?沈兮坐直身子,也不裝了。“你這是白嫖。”
宋昱被他逗笑,揚著嘴角吐了口煙看她:“是嗎?那你倒說說我嫖什么了?”
沈兮瞪他一眼,興致缺缺的準備離場。
見人要走長腿一伸,擋住了她的路,口氣很不好:“我讓你走了嗎?”
沈兮低頭看了一眼他擋在前面筆直修長的腿,干脆提起長裙坐上:“你說你嫖什么了。得了便宜還賣乖~”
宋昱一怔,完全沒想到她會來這么一招。“你給我下去!”
沈兮也沒想到,傳說閱女無數的金融大佬居然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她下巴揚的老高,兩只手死死的鎖在他肩膀上:“怎么,這幾年沒人坐你大腿啊?”
宋昱哼笑,想坐他大腿的人多了去了,但也不是誰想坐就能坐的。
沈兮是沒了方寸,撒嬌帶著哭腔,撲在他頸窩里嚎叫:“宋昱!華林的工作,我是認真的!”
多年不見,他已經不是那個任她拿捏的宋昱了。
宋昱直起身子,兩只手撐起她的頭直直的看她:“湯姆汽車點名要同我們合作,你當真不知道為什么?”
他背光的眼睛顯得格外的幽深,像一片廣袤的海面,看起來靜謐無波,暗沉的表面下卻不知藏著怎樣的漩渦和洶涌。
沈兮的氣勢瞬間弱下來,撞上熾熱的眼眸,心虛極了:“你要是不喜歡,大不了……多逢場作戲兩回就好了。”
“我要是喜歡呢?”
兩方寂靜,各揣心事。
其實宋昱在分手那兩年不間斷的調查過沈兮一陣子。
他聽了李嘉惠的話去美國讀金融,像個丟盔棄甲的逃兵,為了情傷在異國他鄉獨自療愈。
可另一面又瘋狂的想知道沈兮的一切,她背叛愛情得到多方助力,擠進金融圈笨拙莽撞,他想知道午夜夢回的時候她會不會愧疚痛哭,悔不當初。
所以他請了私家偵探,就那么悄無聲息的跟了她兩年。
偵探每三天給他匯報一次她的行蹤:
沈小姐入職一家私募股權投資公司,最近做盡調不順利,還替上司背了鍋。
沈小姐的弟弟被董事長安排進了省重點高中。
沈小姐最近升職做了投資助理,工作認真,應對領導八面玲瓏。
這些匯報大多是在早上八點,大多時候他都是在再去圖書館的路上,偶爾也會因為前一晚的放縱而躺在床上睡眼惺忪。
直到某一天,他聽到那邊人匯報:沈小姐完成了柔心堂并購案,但她似乎很難過。就這么短短的一句話,宋昱忽然坐立不安了。
他買了機票,悄悄回國。
這項目沈兮做了一年多,一家老服裝廠,廠長因為意外去世丟給女兒一個爛攤子。這女兒又把資產和廠里的地皮抵押給了沈兮所在的公司。
沈兮陪著這女孩熬夜加班,天真的以為能做大做強再創輝煌,結果沒想到剛有了起色總公司就聯系了國內更大的廠商直接吞并。
兩個女孩一年多深厚的情誼就此割裂,沈兮滿腔的熱血被冷酷的資本瞬間澆滅。
見到沈兮時,她剛出地鐵口。
宋昱下了偵探的車,陪她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跟著她晃晃蕩蕩,一路到了小區門口。
門口有家小超市,她盯著超市駐足了幾秒,隨后進去,不一會兒出來手上就多了個塑料袋。
走進涼亭,從袋子里掏出各種各樣的小瓶擺在石桌上,一一擰開,毫不墨跡的逐個仰頭喝掉。
宋昱等了一會,見人依然不起身,甚至趴在桌上肩膀不可察覺的抖動著,她竟然在哭泣。
當初分手的時候,她都未掉一滴眼淚,現如今卻因為一個工項目哭成這樣。真是可笑。
他定在那里,盯著亭子里的背影不知是進是退。就著冷風給自己點了根煙,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思考,要給自己一個不過去或過去的堅定理由。
可一根煙將要結束,他還是沒有答案。
涼亭像是萬劫不復的深淵,這里像是風平浪靜的海面。
吐出最后一口煙,將煙頭暗滅在一旁垃圾桶蓋上,用力碾碎,去他的風平浪靜,去他的萬劫不復,這看似風平浪靜的兩年哪一天對他來說又不是深淵呢?
轉身走進超市隔壁的藥鋪,出來時涼亭的人依舊睡得昏沉。他走過去盯著石桌上小瓶的伏特加、芝華士、二鍋頭、牛欄山,眉頭蹙的更緊了些。
兩年不見,酒量更大了不說,喝的也挺花。
她托著下巴,半揚著臉,傻乎乎的沖他笑。
“你來夢里找我,還擺著架子呢?”
宋昱依舊不說話,興致缺缺的從袋里掏出剛剛買的醒酒藥,擰開放在她面前。
“還在生氣呢?”沈兮吐了口濁氣,仿佛孩子般嬌嗔道:“不過,生氣的樣子也挺帥~”
宋昱轉過臉去看她家小區花園的景色,一點也不想搭理她的醉話。
“你看。”她用很小很小的聲音指著夜中的那輪明月空繼續說:“你啊,就是那皎潔的月亮。很久很久以前我以為自己是烏云,后來我又癡心妄想的想做你旁邊的那顆星星,再后來我才發現自己就是那爛泥地里的狗尾巴草。”
宋昱聽著,薄唇抿出沉冷的弧度,目光淡漠:“用我換你所謂的前途,值得嗎?”
沈兮趴在桌子,眼底的光暗淡頹靡:“值得啊。你,是我走向成功的最快捷徑。盡管這份成功在你們的眼里一文不值……”
宋昱抬起頭,睨著她眼里盡是凌厲:“所以你是從什么時候和李嘉惠沆瀣一氣的?”
“從一開始。”她吸了吸鼻子,很努力的擠出了一個微笑,一顆很大的眼淚從臉頰滑落,但嘴角依舊上揚,笑的苦澀凄楚。
宋昱胸口發堵喉頭發緊,眼睛里也有薄薄的水汽。
他們之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動搖的呢?是他和李嘉惠修復關系開始?還是在沈輝一家三口車禍身亡那刻?又或者是負擔起同父異母的弟弟那時。
“接受李嘉恵的好處,接受池焉的幫助,卻不愿和我一起面對?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濕意:“我要的愛,是對等的,勢均力敵的。不是一味地索取,更不是拼命付出。你給我越多,我只會覺得自己有所虧欠。”
宋昱背對著她,看著遠處小區的點點燈光。忽然覺得好笑,他一直以為他們是一樣的。一樣的經歷,一樣的成長,一樣的心境。
但是他忘了,他們有不一樣的家庭、父母、甚至是經濟基礎。
卑微的倔強是她僅有的尊嚴。自愛,是她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
然后他特別認真的對沈兮說:“一個專業的投資人,能幫助企業成長實現利益最大化已經很棒了。”
沈兮忽然愣住,她從恍惚的醉意里清醒,像是被人狠狠地拍了一掌。
她癡癡的盯著這個風塵仆仆的人,不敢吱聲。
“可是你很痛苦,對嗎?如果是,那只是說明你還沒看清手里的牌面。你是打牌的人,但你也得算清楚其他人手里握著什么,想要什么。審時度勢,給他們可以替換的、對等的甚至更好的牌,以此穩住你想要的局勢。”
亭子里的燈老舊昏黃,她仰著臉仔仔細細的看著他。
見轉身要走,她才慌忙鼓起勇氣:“我……能抱抱你嗎?。”她的聲音很小,卑微中帶著試探。
她很怕他拒絕,所以不等他回答,立刻就伸手抱住了他。
把臉埋在他背上,隔著衣衫,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今生已然殊途,攜手歸去已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