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兮去別墅的那天，滿臉都寫著一個字：慫。

她換了最颯的鎧甲，化了最美的戰妝，做了各種各樣的心理建設，甚至還帶了一份可以與湯姆汽車等價交換的投資項目，但站在別墅門前就是沒有勇氣去摁那一下門鈴。

“宋先生問您，還要在那里站多久？”門口的語音提示突然說話，沈兮被嚇了一跳。

盯著緩緩打開的小門，映入眼簾的反而是那些死去已久的記憶。

整棟別墅通火通明，門前的小花園與幾年前相比擴大了不少，廊道被翻新的更加精致，小小的地燈隨著落下的腳步一盞盞亮起，每走一步似是通往光明的未來。

傭人領著她往棋牌室走去，隔著雕花窗欞，沈兮看到了房間里談笑風生的景象：每個人皆是衣冠楚楚，嬌好的容貌上掛著不同神色，而坐在主位的宋昱在璀璨的水晶燈下冷寂無瀾，仿佛一個至高無上的王。旁邊的溫晏沖他笑的燦爛，怎么看還是那副半吊子的模樣。

這樣的畫面忽然讓她想起了達芬奇《最后的晚餐》，如果宋昱是耶穌，那她必定就是誠惶誠恐的猶大。可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宋昱明知她以身為餌，也甘愿入局。

見她進來，宋昱把手里的牌給身旁女孩。毫不在意他人的好奇，嘴里銜了根煙朝她抬手示意。

他在隔壁會客廳的沙發坐下。腳下是柔軟的羊毛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青翠植，環繞著流水淙淙的白玉假山。

沈兮杵在一邊，不知以什么樣的方式開場。

他撣了撣煙灰：“你就打算這么站著？”

沈兮瞅了眼距他很遠的搖椅，然后又乖巧聽話的坐坐在了他的邊上。誰讓她以身入局呢：“這里，比以前精致漂亮了好多。”

“喜歡嗎，喜歡就多看看。”宋昱輕笑，往嘴里送了口煙。

這話暗有所指，沈兮聽得出來，便細細打量了四周。

四年前她曾在這幢別墅里短暫的住過一陣子，那段時間她給他構造過許許多多美好的未來，她說落地窗外最好有蒼翠的綠植，有假山環繞，有潺潺的流水，墻角還種著一株株蘭花真是再好不過的了。

她曾規劃的，他居然都做到了。

“好看嗎？”宋昱隔著薄薄的煙霧問她。

“好看。不知道臥室是不是我當初想要的那樣。”

心理戰，她從來都不是宋昱的對手。但，厚臉皮她比他可強太多了。

他叼著煙雙眸依舊睨著這張無辜又風輕云淡的臉，深刻的反饋了什么叫被氣笑。

沈兮很識相，知道大魔王要怒了便機靈扯的回話題：“還是聊正事吧。你最近正在布局藍宇科技股對吧？但是又突然冒出一家宏光科技打的這公司措手不及。這宏光雖然是不起眼的個小項目，但也將你們近期折騰的夠嗆吧？”

“怎么，你就是這宏光背后的操盤人？”

宋昱投來了幾分贊許的目光，原本他真是沒把這宏光放在眼里，想著讓財大氣粗的讓藍宇一口吞了便是，卻沒想到有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弄得惠思和藍宇頗為被動。

“本來我是打算借花獻佛，好讓我入職后站穩腳跟。但眼下這不是有求于您，那就得助你一臂之力嘍。”

“所以呢？”

“我再逼一逼藍宇，您隔岸觀火，瞅準了藍宇的軟肋，狠敲竹杠。這樣一來，順勢促成藍宇收購宏光整合行業，還讓惠思在這圈子里名聲大噪。”

“你這算盤珠子，可都蹦到我臉上了。”

“這不是你教我的么？順勢而為，著眼大局。”沈兮兩手一攤，笑的人畜無害。“再說了你這些天折損的錢，等結束的時候是會變本加厲回到你的口袋里的。”

“這么說，我還得謝謝你了？”宋昱掐滅煙，再次后悔當年拉她一起學了金融：“你不過就是秋后的螞蚱，蹦跶不了幾天。不管是藍宇還是宏光，他們最終只能是這樣的結局。你拿去借花獻佛也好，還是爛在自己手里也罷，坐收漁翁之利的人還是我們這些資本家，不是嗎？”

“是啊，但你不是也說過一句話嗎？閻王好見，小鬼難纏。”沈兮這些年靠的就是這劍走偏鋒、出奇制勝的招數，盡管冒進但總歸能化險為夷。

“聽你的意思，我還真得慎重考慮考慮了。”宋昱隨意的倚靠在沙發里，抬手掀起她的一縷長發，隨意把弄。

這是他長久的習慣，好像只要是他們單獨在一起，只要是放松狀態，他總是喜歡玩她的頭發，就那么捏著一小簇，在掌心，在指尖，游走撥弄。

沈兮反倒是變扭了許多，立刻挺直了身板，假意撩了下下頭發：“那您好好考慮，你這邊還有客人，我就不打擾了。”

起身欲走，忽被沙發里的人拉住，垂在另一側的手瞬間攥住，掩飾好情緒轉過身和他對視，“怎么，您該不會真的想帶我去臥室里看看吧？”

宋昱眼神冷穆，心底聚了口氣，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

“好啊。”說完，起身將她的手腕攥在手里，往會客廳外走去。

宋昱的掌寬大溫暖，過往的畫面忽的在眼前一幕幕閃過。她恍恍惚惚甚至都不知道他忽然在門口頓住，更不知道這人此刻握著打開了一半的門氣急敗壞。

打開的的門，忽被大力合上。“嘭”的一下，驚動了在休閑廳打牌的人，也扯回了渙散中的沈兮。

“你，干嘛……”一時還沒反應過來，目光略微呆滯。

垂眼端倪，眼前的女人雙眸清澈唇色誘人，像只懵懂可愛的兔子。

真是好笑，以前怎么沒覺得她有這魅惑力呢？將人帶進懷里與她調換了方位，手撐在門上只留給她狹小的空間。“你現在，對誰都這么隨意？”

沈兮一怔，默了片刻臉上浮出笑意：“圈子就這么大，上位規則無非就是這些個。你的鶯鶯燕燕來了又去，我還不能逢場作戲各取所需了？”

她整個人乎被他抵在懷中，不得不更加吃力地仰著頭。見他眉心微微蹙起，惱怒似乎要沖破了他的理智。

雖說是以身入局逢場作戲，但總歸有曲終人散的那天。

泥巴地里得野狗尾巴草，怎配得上皎潔得月？

自知之明她從小就有，只不過少不更事時也有過些不切實際的癡心妄想……

沈兮識趣的掛在他肩膀上，他們彼此靠得這樣近，沈兮的手抵在他的胸膛，隔著輕薄的衣衫，甚至能感受到他身體的熱度，于是她踮腳湊近：“怎么，吃醋了？那就幫幫我唄，這樣我也能少逢場……”

話還沒說完，宋昱的溫熱的氣息儼然覆蓋下來。

沈兮直覺將頭一偏，卻還是晚了半步，宋昱似是早有預料一般，手指不輕不重地扳住她的下巴，一個吻便準確地落了下來。

他的呼吸也是熱的，氣息游浮在她紅透了的臉上，只讓她覺得喘不過氣，心臟也跳的的又快又急。

這些年，他們就像久病的人，身體里埋著入骨的悲傷和不甘，掙扎和反抗都不過是徒勞。

在她湊近的那刻，宋昱就知道這遭劫難他注定難逃。她的背叛，她的不告而別，她不堪入耳的八卦，成為了他們之間不可逾越的鴻溝。而現在她恰如一泓清泉，完美地傾瀉在他懷中，令他覺得沉溺，無法自拔荔枝盡失。

最后，他終于滿意地放開她，抬手用大拇指抹去唇邊的口紅：“逢場作戲？我難道不是你最好的人選？”

沈兮偏過臉去急促地喘息，因為剛才的缺氧，一雙眼睛里泛著薄薄的水光，盯著那張剛毅迫人的臉。

“你可不是什么逢場作戲的好人選，樹大招風，你不知道嗎？”她抬手擦掉了弄花的口紅，頭也不回的邁出了別墅。

宋昱倚在門口點了支煙，若有所思，細長的香煙在指尖悄悄燃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