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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劉玄德鞭打督郵

我五歲這年,這場中平元年的戰爭里,涿縣的劉備,帶著自己在鄉里籠絡的那幫少年和徒眾,還有關羽張飛兩位保鏢,投在幽州校尉鄒靖營中,也參加了平定黃巾的局部戰斗。劉備因為戰功,還被封賞了一個安喜縣縣尉(軍事副縣長)的官職。

劉備高高興興地帶著關張保鏢,騎馬赴任了,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功勞必然有的善報,而是年少氣盛引發的遺憾。

安喜縣是河北省中部的一個小縣,劉備每天忙些日常的軍事、治安工作。

過了一段時間,劉備聽說上面州里、郡里收到皇帝下的詔書,說:“其由因軍功當上長吏的,當淘汰之。”

劉備一聽,壞了,心想自己應該也是在要被淘汰之列。

劉備的官是縣尉。縣的長吏就是縣令、縣丞、縣尉三個崗。其中,縣丞、縣尉都算是副縣長,縣丞分管行政,縣尉分管軍事和治安,算是軍事副縣長。官和吏不一樣,這三個是官,再往下的是吏。吏不是國家的官,也不吃公糧。

縣尉因為分管捕盜,讓軍功豪杰去做,倒是人崗匹配的,但縣令、縣丞也由軍功資格的人做,確實需要鑒別淘汰一下。

不久,郡里的督郵——負責干部檢查紀檢的,就來到安喜縣了。督郵這次來的任務,就是要把縣尉劉備,按照詔書政策,給解職了。

好在劉備從前跟這督郵是頗好的朋友,聽說督郵到傳舍——就是縣賓館,住下來了,劉備就帶著點禮品,跑去求見督郵,想講講好話,求求情。

不料督郵傳出話來說:“我病了,不能見客了。”

劉備站在傳舍門口,心冷了,當著左右的跟班很沒面子,準確地說,他是又羞又怒了。他回到自己的軍事副縣長的辦公室,覺得與其被很沒面子地辭退,不如撒了氣再走。于是他叫關羽、張飛約束了貼心的吏卒,帶著長短家伙,騎馬拉著車,帶有自己的家眷和財物,一窩蜂沖向了傳舍里。

當初,孫堅去下邳做縣丞,他老家的少年就有一部分跟他來到下邳城內,所以劉備的那些徒眾少年,應該也有若干比例愿意拋了家來到安喜的,其中有的可能已經是劉備手下的吏和兵了。

一幫人沖到傳舍,守門的還攔著呢,張飛一把把他推開,一幫人就闖了進去。

找到了督郵的房門口,張飛一腳把門踢開,擁著劉備就沖進去了。

督郵正在床上躺著呢,嚇了一跳,劉備大喊:“督郵溝通賊人,我奉郡府君密令,收捕督郵!”督郵嚇得臉色煞白,劉備說:“你不用起來,我們在床上直接捆你。”張飛過來,將督郵揪著頭發,在床上捆了個正緊。眾人把他抬出屋子,直裝到準備的大車上。

劉關張三人翻身上馬——當時的馬都沒有馬鐙,所以他們上馬的姿勢是采取立定跳高的方式,跳到高處一分腿,就突然騎馬脊梁上了(至于下馬,則更迅速,右腿向左一旋就整個人下去了,跟下炕一樣方便)。

眾人一聲呼嘯,劫了督郵就往縣境上跑。

劉備是分管軍事的,自然沒人攔擋。快到了縣界的時候,劉備下馬,把自己的官印從腰帶上的鞶囊里拿出來。

劉備的縣尉的官印,個頭不算大,印鼻上還系著綬,綬是多股的絲織成長細繩又擰結成的一條長長的絲繩,它的顏色和長度反映著官階的大小,劉備作為縣尉級別,他的這綬是黃色的,一丈五長(皇帝的是二丈九尺九寸長)。官印是裝在腰帶上的鞶囊里,綬系在印鼻上,但并不放在鞶囊里,而是垂在外面,因為太長了,就編成好看的花形,比如豎著的兩三個大回環,垂在袍下,另一頭,則系在腰帶上。所以人一看這垂在袍前的綬環的顏色和長短,就知道是什么級別的官了。

劉備把黃綬的一頭從腰帶上解開,另一頭連著官印從腰帶上的鞶囊里也掏出來,然后命關羽、張飛把督郵推到一顆樹前,劉備用這一丈五長的黃綬的長帶子,把督郵的脖子與樹捆在一起。然后劉備對督郵說:“我討黃巾有功,得了這么個小尉官,就是解職了,這樣的區區下僚賤位,豈是我劉備所在乎的。可恨的是你作為老朋友,卻連見都不見我一下,如此無情無義,冷被舊友,今日我卻打死了你,咱們彼此都快活!”

于是劉備取來一根鞭杖,照著督郵猛抽了百十下,直打得自己氣喘吁吁,督郵奄奄一息。張飛是個很義氣的人,說:“大哥,余下的小弟代勞,打死這個狗才。”

張飛號稱萬人敵,他一棍子下去就能把豬打昏,督郵哪里承受的了,連連發出豬叫:“壯士不要啊,壯士不要啊,明府何必非打死我啊,我沒有害明府之心啊!”不待喊完,張飛早已劈頭蓋臉用鞭杖來覆蓋他了。一直打得湊足了兩百下,劉備隨即推開張飛,把自己的腰刀抽了出來,就要殺督郵。督郵使勁哀求:“明府饒我一條狗命吧,我上有衰親、下有弱息,明府啊~~!”劉備想想,然后作罷,說:“本待殺了你,看你還敢冷忽舊友。看在你老母的面上,且放你回去,我們走!”

于是一干人上馬,駕車,棄了印綬,絕塵而去。

劉備這時候大約二十四五歲,作為河北北部涿郡人,正有河北人的剛烈壯猛啊。報仇報冤,不計后果,豈不快哉。只是這種沖動,畢竟屬于不夠好(也就是不夠善,Good)。指代這種功用性的善(Good)的字,就是德。有的人做了很多錯事對事,但都沒有改變自己的這個德,這就是沒有成長。而劉玄德事后證明,是反思和改變著自己的。

劉備亂跑了幾天,遇上了朝廷的大將軍何進派遣的毋丘毅,毋丘毅正在替大將軍何進要去丹陽郡募兵,因為尚未得到下面傳來的公文,還不知道劉備毆打紀檢干部的犯法事情。一看劉備和他身后的一幫少年徒眾,各個瞪著大眼都要求參軍,很是高興。但是毋丘毅說:“我是去丹陽郡募兵,那里是天下精兵所在,所以先不能招募你們諸位了。”

劉備就說:“那我們就跟著一起去丹陽,幫著將軍募兵,只要管我們飯吃就行。”

毋丘毅說:“這個可以,人多些一路安全。”

眾人往江蘇的方向去,丹陽郡就在南京以南地區。他們到了江蘇北部的下邳,就遇上了一群強盜,古書上叫做“賊”——古書上的強盜叫做賊。古書上的“賊”不是偷東西的,偷東西的反倒叫做盜,“賊”比盜高級多了,是武裝的變民,比如黃巾軍也被稱為“蛾賊”。總之是遇上壞人了,而且是一大群,差點奪了毋丘毅的小命。劉備帶著關羽張飛等人力戰,保住了毋丘毅的活命。毋丘毅樂了,也不管劉備有沒有前科了,把他授為青州北海國下密縣的縣丞(在山東省)。

劉備折騰了一陣時間,不知什么原因,在下密也沒待久,又跑去山東高唐縣當縣尉(軍事副縣長),隨后升官做了縣長,結果縣城被“賊”(也就是武裝的變亂民眾)攻破了。劉備經過這些布朗運動,發現自己一事無成,終于悟出一個規律:本事再打,也不能上來就自己干,而是應該先給別人當小弟。于是,劉關張突圍出城,然后跑去找自己的老同學——公孫瓚,因為后者已經是有勢力的人了。那是一個有使命,有組織的大平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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