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堂教室很寬敞。

地面鋪著參差不齊的木板，擺著一排排長桌和凳子，最前面是講臺。

曹陽來講堂教室里，把手里的論語擺在講臺上，隨即提著黃銅戒尺，來到墻角，守在漏刻前，靜靜的等著上課時間到來。

漏刻是計時的用具，因漏壺的箭上刻符號表時間而得名，因其敲起來發出的聲音像鐘聲，也叫漏鐘。

不多時。

午時已至。

曹陽持著黃銅戒尺，朝著漏刻一頓敲。

鐺鐺鐺……

鈴聲響了。

上課時間到。

正在打鬧的幼年妖魔們聽到鈴聲，再不敢打鬧，上躥下跳的尋找著自己的桌凳，慌慌張張的往自己的位置上坐去。

坐慢了就得挨打。

曹陽上課時，一直都會有幾個成年的妖魔守在講堂教室的角落里，手中拎著帶刺的鞭子，幫著曹陽管理課堂紀律，誰敢不守規矩就抽誰。

“上課。”

“把書拿出來，翻到第一頁，聽我讀。”

曹陽掃視著課堂。

滿堂學生皆是妖魔。

有些學生從書袋里摸出書本，擺到桌上翻開。

有些則摸不出來。

它們早已把書撕掉了，現在哪還有書?

沒帶書就要受罰。

抽一鞭子，疼得嗷嗷慘叫。

曹陽對此早已見怪不怪，等到慘叫聲漸漸平息，才根據往日講課的慣例，翻書誦讀了起來。

“子曰：學而時習之……”

曹陽搖頭晃腦，慢慢悠悠的讀著。

聲音拖著長腔。

如同消極怠工的道士僧人在念經超度。

滿堂妖魔聽的昏昏欲睡。

不覺間。

曹陽讀完了《論語》前三篇，翻到了第四篇《里仁》，這時候就得帶著妖魔們一起讀。

前三篇早已教過，讀一遍就行。

這第四篇則是此前沒有教過的新課，要帶著讀。

至于講解……

曹陽根本就不講，只管帶著讀。

至于妖魔們學不學的懂……

不懂最好。

就這群禽獸玩意兒，也配讀書？

曹陽漫不經心的帶著讀了兩遍，正課就算是上完了，隨即把書往講臺上一擺，再吆喝一聲“讀書”，讓妖魔們自己讀。

講堂教室里再度喧囂了起來。

一時間，妖聲鼎沸。

妖魔們連字都認不全，基本上都是大字讀半邊，長字讀一截，其中還摻雜著一聲聲意義不明的獸嘶和嘶嚎，聽著跟鬼叫一樣。

場面鬧鬧哄哄。

有的拿出紙筆亂涂亂畫，有的在偷偷的打鬧，有的則偷偷翻開書袋子，摸出些帶皮的骨肉，啃得滿嘴是血，咬得嘎嘣脆響……

諸生百態。

曹陽一概不管。

根據白老妖定下的學堂規矩，等學生們讀完一個時辰的書，就到了師生問答的時間。

首先由學生提問，老師作答。

再由老師提問，考察學生們學得如何。

時間一到，曹陽再度敲響漏刻。

“曹夫子教的《里仁》，學生不太懂，有一問要請教曹夫子。”

第一個提問的是一只通體墨黑的狽，長得跟狼差不多，但前腿非常短，站起來形似一只袋鼠。

嗯。

曹陽點點頭，示意它問。

黑狽問道：“何為仁？”

曹陽隨口回答道：“仁者愛人。”

嘖嘖！

黑狽齜著獠牙，嘖嘖贊嘆道：“曹夫子此言有理啊！我們最愛的食物就是人，照這么看，我們個個都是仁者。

同窗們有的愛吃生食，有的愛吃熟食。

可我就不一樣了……

我最喜歡的是曹夫子這樣的，既是熟人，又是生的，桀桀桀……”

黑狽桀桀怪笑。

它的同窗們也緊跟著起哄。

“嘻嘻，我可不挑食，不管是生的曹夫子，還是熟的曹夫子，我都愛。”

“曹夫子你就放心吧，明年三月三，招搖山科舉考學，我們就算是考得上，那肯定也會故意考不上，反正就是吃定你了。”

“請曹夫子把身子骨養肥一些，免得到時候不夠我們吃，哈哈哈……”

妖魔們說著便哄堂大笑。

對這些妖魔而言，來學堂里讀書，在講堂教室里坐上一整個下午，是一件非常難熬的事情。

學習讓它們覺著痛苦。

在師生問答的環節里，搞一搞事情，刁難羞辱曹夫子，讓它們覺著快樂。

曹陽知道，這群學生說的都是真心話，個個都想吃他。

他有的是辦法整治這群禽獸。

當這群學生問完問題，就輪到老師提問來考察學業的環節。

曹陽問的都是些難以回答的難題。

妖魔學生們一問三不知。

于是就要挨鞭子。

一個不漏，排著隊受罰，硬生生受了十鞭子。

哪怕妖魔生來就皮糙肉厚，也被帶著倒刺的鞭子打得血肉模糊，陣陣慘叫。

打完后，就到了放學的時間。

鐺鐺鐺鐺……

曹陽敲響了散學的鐘聲。

持鞭的妖魔率先離去。

緊接著，妖魔學生們爭先恐后的竄出了講堂教室。

曹陽站在講臺上。

旭日朝著遠山西垂，陽光穿過門框，斜照在曹陽身上，門楣的影子則擋在了臉上，映襯出強烈的明暗對比，顯得他的神情有些冷冽。

黑狽原本已經竄出了講堂教室，在轉身時，朝曹陽看了一眼，隨即又竄回了門內。

“曹夫子。”

黑狽站在講臺下，瞪著曹陽，惡狠狠的說道：“你這幾天總是外出釣魚，到處亂竄，是不是在踩點？你是不是想搞清楚我家住在哪，再假裝去我家做家訪，借此機會公報私仇，去告我的黑狀，要誣告陷害我？”

哦？

曹陽輕咦一聲，問道：“你也知道家訪？”

“我知道事情的可多了！”黑狽梗著脖子叫囂：“你聽說過狼狽為奸嗎？我是狽，生來就聰明，比那些狼熊虎豹聰明多了，你要是想去我誣陷我，沒你好果子吃！”

哦。

曹陽點點頭，道：“那你知不知道，學堂里有你們的讀書名冊，上面寫著住址，我只要翻一翻，就知曉你家在哪。”

黑狽聽到這話，愣住了。

“你若肯多動動腦子，也不至于顯得這么蠢。”曹陽搖搖頭，唏噓道：“可你偏偏還要自詡聰明。”

說罷。

曹陽轉身就走。

那些尚未離開的講堂的妖魔全程目睹此事，不等曹陽離開講堂教室，它們已是放聲大笑了起來。

教室里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嘭！

黑狽一腳踹在講臺側面，張牙舞爪，朝著講臺一頓亂咬亂撓，以此泄憤。

妖魔生來齒牙鋒銳，講臺木屑亂飛。

曹陽理都不理，迎著向晚的斜陽，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