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

雜亂的聲響在路德維希耳邊響起，叮叮咣咣的碰撞聲暗示著此處已經一片混亂。

“先把人帶出去！”在混混沌沌當中，娜塔莉亞的聲音顯示出了某種路德維希從未見過的焦灼。

在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躺在了什么柔軟的東西之上，他下意識的向娜塔莉亞聲音的方向伸出手去，強魔能場包裹手掌的感覺就如同輕微的電流在皮膚上劃過。

“沒事的，”娜塔莉亞俯下身子，對此刻正緊閉雙眼的路德維希，“放松身體，想想你現在在什么地方，千萬別被腦子里那些東西給帶偏了。”

她的聲音已經盡量平穩，但此刻還是透露出些緊張的味道。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路德維希的意識中便立刻出現了某種將他拖回現實世界的力量。

我在哪里？

亞眠上空，浮空島上。

一旦這個念頭在他心中清晰，那些月下大風的場景便立刻化為了鏡花水月。

路德維希終于睜開了眼睛。

“娜塔莉亞？”

他下意識地喊了一聲。

“現在是多少年？”

“帝國歷1790年。”

這個四位數讓路德維希迷茫的靈魂找準了方向，他坐起身來，現實正快速地向他回歸。

“剛剛發生了什么？”他摁著自己的腦殼問道。

“靈魂沖擊，或者其他什么。”娜塔莉亞回答道，“你剛剛感受了什么？是生理性的頭痛，還是更加深層的沖擊——”

“你的記憶。”路德維希用一個短語便打斷了娜塔莉亞的問題。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我的……記憶？”娜塔莉亞遲疑地問道。

“是的。”路德維希點點頭。

“哪一部分？！”路德維希本以為聽到這話之后，娜塔莉亞會冷靜一些，但事實恰好相反，她差點原地跳了起來。

“就是望月堡什么的，”路德維希皺著眉頭回想著，“你當時好像還不是國王或者皇帝。”

“哦，那個啊。”聽到這話，娜塔莉亞嘆了口氣，“應該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她的語氣相當復雜，既有某些事情沒被發現的慶幸，又有對此事同等程度的惋惜。

“到哪里結束？”她接著問道，“打進望月堡？”

“不，是山脈打開的片段，那場面相當震撼。”

“的確。”娜塔莉亞點點頭，“我也是從你給我的地圖里才發現，中央山脈內部居然有著可供通行的隧道。”

“說起地圖，”路德維希露出一個苦笑不得的表情，“你當時居然還在心里嘲笑我拿不動地圖？”

“那記憶竟如此詳細嗎？”娜塔莉亞有些不好意思地捋了捋自己的頭發，“連這種小細節都有？”

路德維希的確沒有說錯，在面見那頭顱一片“虛空”的管理員之后，娜塔莉亞只感覺手腳冰涼，真正讓她放松下來的，反而是那管理員拖著巨大圖冊艱難返回的場景。

娜塔莉亞至今仍然記得那一刻，她在大廳里很早就聽到了管理員沉重的腳步聲，但那腳步聲不僅緩慢，而且斷斷續續。

她本以為那是某種儀式的一部分，但直到那位管理員推開大門時，她才發現，盡管他的頭顱還是一片虛空，但其身軀已經因過度用力而弓了起來，那種疲憊的樣子完全不似作偽。

好菜。

這是娜塔莉亞看到那樣子的路德維希后，心里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坦承地講，娜塔莉亞心中的情感不能完全說成是嘲笑，其實在嘲笑那輕佻的外表下，更多的是一種釋然。

當然，路德維希恐怕無法理解這點，在最開始進入秘密書庫的那些日子里，他也同樣處于面對陌生環境的強烈不安當中，他從未有過上位者的自覺，自然將其理解為了一種嘲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娜塔莉亞笑著說道，“緊繃的神經突然松弛下來以后不自覺就這樣了。”

“虧我當時那么用力，”路德維希攤攤手，“那書對普通人來說實在太重了，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力大無窮的。”

“‘力大無窮’對女性來說可不是個褒義詞。”

“你都當皇帝了，還在乎這個？”

“唔——人是不能逃脫社會規訓的。”娜塔莉亞摸著下巴說道，“誰都不例外。”

說著，她拍了拍路德維希的肩膀。

“沒事了就下來吧。”

聽到這話，路德維希才注意到，自己此刻正坐在某種藍色的凝膠狀物質上，而就在他站起身的同時，那凝膠也瞬間蠕動變化，變成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形。

“真沒想到，奧術仆役還能干這個。”路德維希驚奇地說。

“是啊，它們能勝任這座浮空島里的絕大多數工作，唯一的缺點在于，它只能在島嶼內部運行。”娜塔莉亞回答道，隨后話鋒一轉：

“在那具軀體睜開眼睛前，你有做什么特別的事情嗎？”

“完全沒有。”路德維希攤攤手，“我連碰都沒碰一下的。”

“那就奇怪了。”娜塔莉亞皺起眉頭，“它自己睜開眼睛總該有個誘因。”

“它們是沒有靈魂的，對嗎？”路德維希問道。

“是的，這就表示，在絕大多數情況之下，它們是絕無可能自主行動的，更不要說想讓傳輸記憶了。”

“可這事還是發生了。”

“其要么說明，帝國對靈肉關系的認識還不夠深入，要么——”說到這里，娜塔莉亞的聲音也不禁頓了頓。

“什么？”

“要么說明它們不完全是一具有機化合生物體，當時我復制它們的時候，可能混進了其他東西。”

娜塔莉亞指著那暗室的門口接著說道：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它們已經太過危險，我打算先封鎖這里，不再進入。它們現在可以睜開眼睛，下次說不定就可以把那個血窟窿開在來訪者身上了。”

路德維希點點頭，雖然沒有什么實際的傷害，但那水晶棺中尸體睜開眼睛的場景還是讓他有些心有余悸。

但娜塔莉亞還沒有把話說完，在說到最后一個猜想時，她的語氣已經變得陰沉。

“當然，最麻煩的猜想是，有人操控了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