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歷760年7月14日,中央山脈。
娜塔莉亞·菲尼克斯此刻只感覺萬事皆休。
她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那藍色的月光正明亮地照亮她眼前的灰色山巒。
然而,她身后長長的隊伍卻滿身征塵,士兵們拄著自己的短矛,這明確地違反了騎士團的軍事紀律,然而她已無心加以管束。
她所帶領的安西騎士團第一分團正在執行一次極為大膽的穿插任務。
在國王的命令之下,其他三個分團與其下屬的輔助部隊,將在正面戰場與敵人們僵持,而她——王國的長公主將率領著著王國最精銳的第一分團直沖望月堡。
塔拉騎士團的總參謀部就在那座城堡當中。
她的父親相信,只要望月堡被占領,那么這個搖搖欲墜的小王國就可以起死回生,甚至還能取得一次史無前例的大勝。
——只要第一分團展開進攻,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而,她知道,這根本不可能。
望月堡處在中央山脈深處,對南部門戶大開,而其北部卻是連綿的崇山峻嶺。
從沒有部隊能從北部攻入望月堡,就連大型獅鷲組成的空中騎士團也在北部奇峻的地形下折戟沉沙。
更不要說他們這支孤軍連最基本的軍事地圖都沒有。
在月下的大風中,她的頭發被吹得有些披散,她用鋼鐵手套撥了一下自己額頭前的頭發,她原本不想留出這樣不便于戰斗的長發,然而,處于禮儀需要,此事無法避免。
冰涼的金屬觸及少女的額頭,某種強烈的凌冽感令她失神。
她本以為自己至少能拔掉望月堡北部的諸多據點,這樣的話,倘若塔拉騎士們回救,第一分團至少能為主力贏得喘息的空間。
然而,她現在只能在風沙中迷茫,中央山脈的秋季滿是黃沙。然而,就在黃沙迷住她的雙眼時,周圍的一切景色都改變了。
風聲瞬間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靜謐,耳邊只剩下時鐘走針的聲音,這單調而極有規律的聲音反而襯得此地更加安靜。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在一個房間里。
那房間四壁都用柔軟的紅絲絨包裹著,它既能吸收沖擊力,也能吸收聲音,但此刻,這些暗紅色的色塊反而讓她失去了空間感。
娜塔莉亞驚愕四望,房間里只有一扇雙開的青銅大門。
那大門上貼著告示:
“致來訪者。”
“此處是匯集了此世一切可說與不可說知識的靜滯圖書館,你將見你所想見的一切——”
然而,此后的文字卻是一團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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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開門,獻上忠誠。”
當看到最后一行字的一剎那,某種強烈的沖動席卷了她,仿佛電流從靴子的底部直沖而上,令她寒毛倒豎。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握住了青銅門球,它的手感竟比劍柄更加粗糙,隔著鋼鐵手套也能感受到那種金屬之間的摩擦聲。
年輕的女騎士喪失了思考的能力,她只是輕輕拉開了門。
在她面前的,是個巨大的前廳。
色彩暗淡的石膏吊頂與白色的大理石地磚將一切事物包夾其中。
她大步流星地走進其中。
一個衣著奇異之“人”站起身來,在他的脖頸之上并非頭顱,而是一個巨大的空洞。
他面容之處無物存在,空間與色彩在那里成為了不可言說之物。
那里是黑色?
不,那不是黑色,但也不是任何色彩。
那是人在閉上眼睛所見的顏色,
——是任何顏色,也不是任何顏色。
“你。”
對方開口,那生硬而死板的亞蘭語令人毛骨悚然。
“要借什么書?”
“我——”
年輕的娜塔莉亞因那問題,也因這陌生的環境而遲疑,她不知道自己將在未來無數次地拜訪此地。
無數年地在此處停歇。
她現在就像是一個迷路的小女孩,那種上位者的自覺煙消云散。
她的第一分團與她的距離不可用任何度量衡計算,任何尺度都無法超越空間,但他們正被“空間”本身隔開。
但她還是想起了自己在黃沙中迷失的士兵們,這在此時足以讓她想起自己的目的。
“我要一本中央山脈的軍事地圖,越詳細越好。”
面前之人沉默許久,等待的時間漫長得幾乎讓她窒息。
但他終于開口:
“Pard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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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知道娜塔莉亞是從哪里鉆出來的。
甚至連曾經參與此戰的第一分團士兵也對此緘口不談。
在戰役發生的十五年之后,他們仍舊拿著優厚的撫恤金,這筆錢既是對他們忠誠的獎勵,又是一種警告。
那蝕刻著娜塔莉亞大帝面容的銀色錢幣無時不刻釋放著她的威嚴。
一切敢于提及此事之人,都不可能活過一輪三月交替的周期。她的暗衛將在黑暗中伸出自己的匕首,背叛者的脖頸會在某晚出現一道淡淡的血跡,恰到好處地奪去他們的生命。
但那些事情終究會在某些夜晚襲來,無法忘懷。
年輕的女騎士在一個怔神之后似乎突然找到了方向,她猛地一拉馬韁,駿馬的嘶鳴聲響徹天際。
“所有人!拋棄輜重,急行軍!”
兩個小時之后,正當所有人都將精疲力盡的時候,她終于在一面峭壁之前停下。
此時部隊正處于峽谷當中,從下而上仰視,天幕已成了一條白線。
在地圖上,他們離落月堡已經很近。但地圖短短的幾厘米對應的卻是極為險峻的山脈,就連飛鳥也無法逾越。
然而,這時候,年輕的女騎士,未來的皇帝,舉起了右手,她在風中將其虛握為拳,沒人知道她口中念誦的是什么東西。
但崇山峻嶺為之洞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