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婭當年應該跟你挺熟的吧。”路德維希問道，“你還記得什么關于她的事情嗎？”

“我跟她當年的確相熟，”娜塔莉亞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不過，麻煩的事情不在于此。”

“你不會也……”路德維希以手加額。

“是的，我的記憶也出現了不少模糊錯亂，關于她的那一部分尤其如此。”

娜塔莉亞說著，看著因此而陷入沉思的路德維希，不由得問了一句：

“怎么了？”

“我在想，有沒有可能，失去記憶這事情本身就是跨越兩個時代的必備條件呢？”

“有可能，”娜塔莉亞說道，“不過，你要知道，我們三人記憶缺失的原因恐怕各不相同，畢竟，我們是以不同的方式跨越時間的。”

“或許，”路德維希遲疑著，“那些所謂的‘原因’其實都是表象。”

“真是個大膽的猜想。”娜塔莉亞瞇起眼睛，“那我就更好奇那些記憶片段的內容了，到底是什么事情，非得讓我們忘掉不可？”

“這就不知道了。”路德維希攤攤手，正在這時，娜塔莉亞身邊的奧術侍從嗡鳴起來，聽到這響動，她只是微微點頭，但卻什么也沒說。

“怎么？出什么事了？”路德維希問道。

“沒什么。”娜塔莉亞臉上露出了一個有些奇怪的表情，“你要看看我的樣子嗎？”

“什么意思？”路德維希被這話搞得不知所云。

“就是說，物理意義上的我。”

“你的身體？”路德維希終于反應過來。

“是的，它原本是我為自己準備的容器。”娜塔莉亞說道，“不過，現在看來，我當時對靈肉關系的理解，可能還是出了些紕漏。”

片刻之后，她帶著路德維希來到了浮空島的深處，按照圖書館管理人員所用的地圖來比對，那是嚴禁進入的能量回涌區，它如同人類的心臟一般，把壓縮的能量噴出再吸入，是整個浮空島能量管路最密集的地區之一。

藍色的管線在四周密集排布著，給人以某種雜亂的感覺。

“這里進行過精心設計，”娜塔莉亞說道，“原本它可以更寬闊一些，不過，為了隱藏暗室，建筑者特地把它處理成了狹小的空間，入口在那邊。”

順著娜塔莉亞的目光看去，路德維希只能看到光潔的墻壁，然而，娜塔莉亞接著便更細致地向深處指了一下，路德維希才發現，某扇門已經打開了一條縫隙，倘若不是它主動彈出，他絕無法發現這里居然有一道暗門。

它的邊緣與四周的墻壁幾乎嚴絲合縫，而當路德維希伸手觸碰那門時，它卻立刻彈出了一個把手供人使用。

“你自己把門打開吧。”娜塔莉亞說道，此處光線昏暗，竟襯得她的聲音有些縹緲。“這扇門不是魔能驅動的。”

“好。”說著，路德維希就抓住門把手，輕輕拽了一下，那門出奇地厚。

進入其中，暗室的空間也格外狹小，路德維希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個長方體的水晶容器。那水晶的側面是不透明的，淡藍色的光暈遮擋了路德維希的視線。

他已經想到了這容器當中存放的事物，路德維希慢慢走近，映入眼簾的，的確是那熟悉的身影，盡管從來到亞眠城以來，訪客們的面容就在路德維希的記憶當中模糊不清，然而，在看到那位容器中輕闔雙眼的少女之后，那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卻撲面而來，遠勝于他直視魔能投影時的感受。

然而，下一刻，他卻發出了驚呼。

“胸口怎么回事！？”

在他面前，那具軀體的面容仍舊保持著鮮活的姿態，只看那靜謐而美麗的面容，便令人不禁想起睡美人的傳說。

但只要具有最基本的生理常識，便可以看出那只是一具尸體，她的胸口上有著一個堪稱恐怖的血窟窿，路德維希甚至可以通過那拳頭大小的空洞看到那支撐身體的水晶板材。

“你猜是誰干的？”娜塔莉亞苦笑一聲，坐在水晶棺上，生與死、實與虛的反差令路德維希產生了某種不真實感。

“誰？”

“它自己。”娜塔莉亞輕輕說道，而她在說話時，使用了亞蘭語當中的指代物的那個代詞。

“這——”路德維希有些瞠目結舌，“不是你給自己準備的身體嗎？”

“是啊，照理來說不應如此，”娜塔莉亞咬了下自己的嘴唇，“這具身體是按照我二十六歲時的身體復制的。”

說著，她指示路德維希打開水晶蓋板，輕輕拽起那身體的右側衣袖，在那潔白的皮膚上，一條長長的傷痕從手肘延伸到手腕，那傷痕看來已經有些日子，此刻已經變成了淡粉色的一道痕跡，只需要假以時日，便可以徹底康復。

“這是我二十五歲時留下的傷疤。”娜塔莉亞說道，“塔拉騎士團的余黨歷經四年尚未剿盡，甚至混入了我的部隊當中，一名叛軍在閱兵時行刺，差點就獲得了成功——在進行復制時，我甚至連尚未痊愈的傷口都考慮到了。”

“可為什么她會自行行動？”路德維希問道。

“我也不知道。”娜塔莉亞搖搖頭，說著，她在空氣中調出了全息影像，“你看，這是當時的監控錄像。”

在那直對著水晶容器的攝像當中，一切似乎都是完全靜止的，然而，就在某一刻，那身軀竟突然睜開了雙眼，她突然舉起了自己的左手摁在胸口，魔法光芒在她的掌心閃過，當她把手放下時，那胸口已經無聲無息地出現了一個大洞。

但那身體的表情毫無改變，甚至就連那傷口也沒有噴出大量的鮮血，那血肉之軀此刻宛如人偶一般。

“你還有其他備份嗎？”路德維希問道。

“當然，”娜塔莉亞點點頭，“看看你的腳下。”

路德維希低頭看去，此刻那地板已經轉為透明，地板下竟還有數具水晶棺擺放其中，但無一例外，它們的胸口都有一個巨大的破洞。

“我用了各種方法阻止此事，甚至給它們的雙手加束縛帶，”娜塔莉亞說道，“不過沒用，從我被喚醒開始到現在，一共不到二十四個小時，所有軀體都損壞了，它們甚至不需要睜眼，只是在某個瞬間，魔法力量突然在它們的身體內莫名其妙地萌生出來，在胸口凝結，爆發，所用的時間不到半秒。”

“天啊，”路德維希向擺在他身邊的那具身體俯身看去，“怎么會這樣？”

然而，就在此時，那已經毫無生機的身體突然又睜開了眼睛，與路德維希對視。

栩栩如生的圖像沖進了他的大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