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爺閉了下眼，重重地嘆了口氣，聲音很粗，如久病之人的喘息。

“陸延均為何要把阿飛藏起來？為什么不肯把阿飛還給我？”

陸毓時笑了笑，“我倒是有一個推測，不知何老爺有沒有興趣聽。”

“請講。”

“在九弟救回阿飛的第二天，我打聽到，他就離開了京城。有太監看到，他是帶著一個八歲男孩走的。”

“他帶著阿飛走的。”何老爺立刻下了結論。

“我就是這個意思。”

“那他去了哪兒？”何老爺追問。

“他的馬車，是往西去的。當天去，當天回，應該沒有去太遠的地方。西邊有幾個縣城，扶泉，燕池，裕陽，上原。他能去的，也就這幾個地方。您要找的阿飛，估計就在這幾個縣城里。”

何老爺皺了下眉。

裕陽。

當初那長平縣的知縣曾提過這個地名。

他說，周家夫婦好像是往裕陽縣去的。

“何老爺，我知道的，已經全部告訴您了。”

“你為何要跟我說這些？”

“何老爺，這件事，本與我無關。但我看見九弟把別人家的孩子偷偷帶走，竟還蒙受了那么多虛妄的贊美，便覺得世道不公。他拆散了別人的家庭，破壞了別人的天倫之樂，就應該得到唾罵，得到鄙夷。不是嗎？”

何老爺冷笑一聲。

是啊。任憑他是皇帝最寵愛的兒子，他就能把我的阿飛帶走嗎？他暗想。

“所以，何老爺，我愿意幫您找回阿飛。九弟有的本事，有的人脈，我都有。他能做到什么，我也能做到什么。但是您不一樣。您已經隱居多年。在京城要打聽事情，恐怕沒有那么簡單。我也希望您可以幫我，讓九弟把不屬于他的贊美，通通還回去。”

何老爺瞟他一下，漸漸瞇起了眼。

“你是當今的太子。”

沉穩篤定的語氣。

起初聽到“陸毓時”這個名字時，何老爺并沒有太多的印象，只知道他是哪位皇子。

但現在，他漸漸在腦海中尋到了一絲微弱的記憶。

“是我。”陸毓時含笑點頭。

“你若想借我的手，壓垮陸延均，我只能說，你是打錯算盤了。我沒有那么大的本事。”

“何老爺您是謙虛了。您的本事，比您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我并不是要利用您做什么。我們只是相互配合，達成各自的目標而已。”陸毓時微笑著道，“九弟這個人，您應當也接觸過。你想從他口中打聽阿飛的下落，恐怕難于登天。”

何老爺沉默不語。

陸毓時的話確實說到了他心坎里。

思忖良久，他終于松了口。

“我答應你。”

陸毓時笑了，笑容沉著，“您不會后悔的。”

“你要我怎么做，才肯幫我打聽阿飛的下落？”

“我要你見一個人。”

“什么人？”

“陳甫。”

何老爺心里一跳。

“何老爺應當記得這個人吧？”

何老爺怎么可能不記得？

陳甫是他的同鄉。當年，他正是憑著陳甫在官場中的地位與關系網，壟斷了食鹽買賣，帶著許多官員賺得盆滿缽滿。

此后，何老爺避世隱居，和陳甫這些人也就斷了聯系。

他已經二十年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

“為什么要我見他？”

“我想，你的話，他是愿意聽的。我獨木難支。我希望你能說服他，與我合作。”

何老爺神色凝重，沒有馬上應答。

他并不想卷進去這些朝堂爭斗里。

他現在已經年過半百，家財萬貫。他何苦再踏進這灘沼澤里？

這一踏，恐怕沒有那么容易脫身了。

畢竟，這是牽涉到皇位更迭與江山社稷的事，不比當初的食鹽貿易。

“太子殿下，容我考慮兩天吧。”暗忖片刻，他才開口。

“好。”陸毓時應允。

他沒有久留，在得到答復以后，立刻離開了何府。

何老爺不肯白白受人操縱。

第二天，他就派人去西邊那幾個縣城，尋找阿飛的下落。

同時，他盡量用銀子疏通關系，想著能不能從刑部打探更多的細節。

但半個月過去，他一無所獲。

他沒有打聽到阿飛和周家夫婦的任何蹤跡。

但那長平的知縣篤定地告訴他，周家夫婦，就是往裕陽縣去的。

何老爺心中絕望，只能再次找到陸毓時。

陸毓時對他的到訪并不意外。

他早就篤定，何老爺會再找上他的。

何老爺說，“我愿意跟你合作。只求你一定要幫我找到阿飛。讓阿飛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邊。”

“放心，我一定會的。”陸毓時微笑著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