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均去了皇宮里的庫房，取了件白玉玉蘭花插，找了個盒子簡單地包裝了下，便和凌蘭一同去了侯府。

此時的侯府，丫鬟仆婦們都在傳，世子夫人被禁足了。

流言也迅速地傳到了鄭老夫人耳朵里。

“哪兒起的謠言？胡說八道！”鄭老夫人很生氣，馬上質問秦媽媽。

秦媽媽立在一旁，模樣恭敬，“老夫人，外面都這么傳。聽說是世子下的命令?！?

“你把翎兒叫過來，讓我問個清楚！”

“是。”

秦媽媽點頭，出去了。

不一會兒，秦媽媽就帶著鄭少翎過來了。

“祖母?！编嵣亵岬皖^問候。

鄭老夫人沒應聲，抬眼瞟了秦媽媽一下。

秦媽媽明白她的意思，關緊了門，走來給世子倒了杯茶，而后規規矩矩地站在了老夫人身后。

“翎兒，聽說，你把蕓書給禁足了？”鄭老夫人板起臉來，嚴肅發問。

鄭少翎微微一愣。

他沒想到事情會傳得這么快。

看來，他真不能小瞧了府里那么多張嘴巴。

但他并不打算否認，只是應道，“是的?！?

這兩個字，瞬間點起了鄭老夫人的怒氣。

她重重地敲了下拐杖，張口罵道，“翎兒！你到底在折騰什么！嫌府里不夠亂！嫌你自己娶了個妓女不夠丟人是吧！”

“祖母?？v使閆玉萍是妓女，但那霍蕓書做的事，更讓我丟人?！?

鄭老夫人臉色微變，蹙起眉頭來，神色有些嚴峻，“那蕓書一向知禮明德，她能做什么？”

鄭少翎冷笑一聲，緩緩念道，“春色滿園關不住，一枝紅杏出墻來?！?

鄭老夫人手心一震，拐杖險些掉落在地。

一旁安靜的秦媽媽也不由得瞪了下眼，又迅速恢復鎮靜。

“你是說蕓書……”鄭老夫人說。

鄭少翎點頭。

“和誰？”

“九皇子陸延均。”

鄭老夫人嚇了一跳，忙撐著拐杖站起來，壓低聲音輕嘆道，“翎兒啊！這話你可千萬不要亂說！九皇子是什么人物！那是將來的皇帝！被人知道這話，可是要掉腦袋的！”

“我沒有亂說。陸延均與霍蕓書是青梅竹馬。兩人交情不菲，已不是什么新鮮事?！?

“青梅竹馬而已，哪里就談得上紅杏出墻了？你說這樣的話，你可有證據？”

“沒有證據，只是直覺?！?

鄭老夫人氣急，抬手就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鄭少翎的腿。

鄭少翎呲了下牙，但還是穩穩地站著，紋絲未動。

“直覺直覺，這么大的人了，辦事一點兒不牢靠！憑直覺，就敢這樣胡言亂語，就敢把蕓書禁了足，就敢讓府里流言四起，我看你是真的嫌日子太安生！”鄭老夫人咬牙罵道。

鄭少翎微微低頭，神色冷淡，“祖母，既然事情起了苗頭，就不能由它繼續發展下去。那霍蕓書，必須禁足，不能讓她再隨意進出侯府?！?

“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你要怎么對閆玉萍，我一點兒意見沒有！但你怎么對霍蕓書，不能由你自己心意。那可是霍太師的嫡女！是我侯府的主母！到時人家傳出去，說我們心眼小，說我們歹毒，說我們刁難人家，說她嫁進了侯府，連出入的自由都沒有。我的臉面往哪擱？”

“霍太師？這京中還有幾個人認這霍太師？”

“沒有人敢提，不代表沒有人敢認！霍家從前的威望，霍太師從前的名聲，那也是有目共睹的！光憑這一點，我就不允許你胡來！我是將入黃土的老身子骨了，我不怕這點閑話。但你不行。你如今是都督僉事，未來路走得寬了，官職還會往上提。唾沫星子會壓死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鄭少翎笑了一聲，“我娶了三個姑娘，一個罪臣之女，一個妓女，一個丫鬟。人家背地里早已經議論得熱火朝天了。我不怕這點兒閑話?！?

“你……”

鄭老夫人正要罵他，外面有人輕敲了兩下門。

她只好住了嘴，向門口抬了抬下巴，示意秦媽媽出去看看。

秦媽媽走去開了門。

有一小丫鬟立在門口，向她稟報，“九皇子來了?！?

秦媽媽微微一怔，回頭來看了一眼鄭老夫人和世子。

三個人都各懷心思。

鄭少翎帶著不冷不熱的笑，心中琢磨：許是聽見風聲，著急趕來了。

鄭老夫人馬上揚聲道，“請他進來?！?

小丫鬟點頭應著，快步離開了。

“你看看！把九皇子都驚動了！你要是得罪了他，日后你在京城，還如何混得下去？”鄭老夫人低聲道。

鄭少翎不應聲。

很快，陸延均便快步走來了。

他的手中捧著一個團花刺繡錦盒。

邁進屋里后，他向他們微微點頭，“老夫人，世子?！?

鄭老夫人連忙道，“沒能去府門口迎接九皇子，是老身的失禮?！?

鄭少翎也向他作了個揖。

“鄭老夫人不必客氣。是我貿然上門，沒能提前知會老夫人?！?

“九皇子能來侯府，是我們的榮幸。您請坐?！编嵗戏蛉苏f著，又喚秦媽媽趕緊去倒茶。

陸延均卻讓秦媽媽不用忙了。

“昨日是世子夫人生日。他事務繁忙，未能及時來府道賀。今日，我特意帶來了這件花插，聊表心意。望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笑納?！?

說著，他雙手遞上手里的盒子。

鄭老夫人心中琢磨了下，看了看鄭少翎。

鄭少翎臉色如常，沒有波瀾。

這蕓書的生日，他們府中上下，都沒有一人知曉。

鄭老夫人也是第一次聽聞蕓書生日一事。

九皇子居然惦記這件事，還特意來送禮物？

不過，鄭老夫人沒有琢磨太久，立刻雙手接過錦盒，笑著道，“九皇子實在客氣，讓老身愧疚難當?！?

陸延均笑了笑，“老夫人，世子，我就不再叨擾了。請你們替延均向世子夫人轉達心意。”

“九皇子留步。既然來了，喝杯茶再走?！编嵗戏蛉嗣Φ?，“若沒能招待好九皇子，老身恐夜不成寐了。請九皇子給老身這點兒薄面。”

陸延均聽聞此言，只好笑著留下了。

他坐在了桌旁，鄭少翎也在他對面坐下。

秦媽媽過來，上了些茶點，又斟上了茶。

而后，鄭老夫人問他，“九皇子，你是如何記得蕓書生日的？”

“霍太師從前是我的老師?；籼珟煹呐畠?，也就是世子夫人，有時會跟著我們一起念書。一來二去，我和她也就熟悉起來了。能記住她的生日，也不足為奇了。我與世子夫人，這些年也沒有其他的來往了。我只是惦記著童年時那無憂無慮的光陰，才記著給世子夫人送一份禮物來。望老夫人和世子不要覺得突兀?！?

滴水不漏的解釋。

鄭少翎挑不出刺。但他仍然不愿意為對方說的任何一個字買賬。

哪有那么多莫名其妙的惦記？都是幌子。

鄭少翎堅定不移地相信，所有惦記，都是因愛而起。

“不，不會的。蕓書嫁進來這些年，我們也都不曾惦記過她的生日。九皇子今天來，倒給我們提了個醒。今晚，九皇子不妨留在府里吧。我們一起給蕓書慶生?！编嵗戏蛉说馈?

“延均樂意之至?！鳖D了頓，陸延均環視了下四周，“世子夫人還病著嗎？老夫人和世子若有興致，不妨陪延均去拜訪拜訪她，好把這份禮物親自送到她手里。如此，才不顯得延均輕慢了人?！?

“就不勞煩九皇子走一趟了。”鄭老夫人瞟了鄭少翎一眼，隨后吩咐秦媽媽，“你去把蕓書請過來，就說九皇子來了。”

“夫人……”

“只要我在，這府里，就只能聽我定奪。”

語氣平和，卻字字有力。

言下之意，已很明顯。

她決不允許禁足一事發生。

“就按老夫人說的辦吧?！编嵣亵峤K于肯開口。

他只能讓步了。

“是?！鼻貗寢寫?，出去了。

秦媽媽馬上趕到了碧落堂，來請霍蕓書。

凌蘭也剛剛回來，正陪著霍蕓書看書。

聽說老夫人要請自己過去，霍蕓書抬頭，淡淡地看她一眼，“世子不讓我出這個門。有什么客人，讓凌姨娘看著招待吧?！?

“夫人，是九皇子來了。他要見你?！?

“九皇子來了又如何？這侯府，是世子的侯府。世子想怎么做，就該怎么做。家務事，外人有什么插手的份？”

“夫人，您別說這樣的話。世子是一時氣急，沒考慮清楚。老夫人已經說過他了。您就大度一些，把世子說的那些話翻篇吧?！?

“我能翻篇，世子可翻不了篇。我是世子的夫人。舉止處事，那自是該聽世子的。麻煩秦媽媽幫我傳話回去。我要世子親自來我這碧落堂，說他取消了禁足一事。否則，我是萬萬不會踏出這碧落堂一步的?！?

她神色溫和，但語氣堅決，不留人爭辯的余地。

秦媽媽無奈，應了句“是”，只能離開碧落堂，回去回話了。

來到萬福堂，鄭老夫人見她沒有請回來霍蕓書，立刻質問是怎么回事。

秦媽媽看了九皇子一眼，不知這些話該不該當著外人說。

鄭老夫人也明白過來，委婉發問，“是因為世子？”

“是。夫人的意思，是想讓世子過去一趟?！?

鄭老夫人無可奈何地嘆了聲氣。

這蕓書，當著外人，還在這跟世子鬧脾氣呢。

“夫人身子不便，那就順著夫人的意思吧?！标懷泳f，“我們一起去拜訪夫人?！?

“那就這樣吧。扶我起來?！编嵗戏蛉松炝酥皇殖鋈ァ?

秦媽媽立刻上前，攙她站了起來。

陸延均也起了身。

但鄭少翎還坐著不動。

“翎兒，起來！”鄭老夫人瞥他一眼，鏗鏘有力地擲下幾字，語氣嚴肅。

鄭少翎垂眼，默然地站起了身。

幾個人一同往碧落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