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陸延均便去見了皇后娘娘。

如他所料，皇后身旁，果然坐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

那姑娘穿著一件淺粉色交領短襖和月白色的刺繡長裙，面龐標致，儀態端莊，舉止文雅，笑容溫婉。

如一株純潔淡雅、從容自適的百合花。

言談舉止，令人如沐春風。

她正在與皇后聊天，沒有注意到陸延均。

但陸延均進門時，卻不由得怔了怔。

恍惚間，他還以為是霍蕓書來了。

但細看一眼，他才發現不是她。

只是模樣與氣質與她有幾分相似罷了。

他暗自笑了笑：我大抵是癡狂了。

“均兒，你來了。”皇后向他笑道。

邊上的女子聽聞此言，這才回頭，看見了陸延均。

她忙起身，向他福身問好，“見過九皇子。”

“姑娘不必多禮。”陸延均立刻向她作揖，“看姑娘的言談舉止，如此落落大方，想來應該是永安侯府的千金。”

皇后在一旁接下話，“猜得不錯。她就是永安侯的女兒，賀清茹。”

這位叫賀清茹的女子抿唇笑了，“九皇子過獎了。”

那一笑，讓陸延均禁不住蹙了下眉。

居然如此像她……

而后，皇后讓他坐下，陪她們喝一會兒茶。

陸延均應允。

皇后有意撮合他們，總是不經意地夸贊賀清茹，說她聰慧過人，說她飽讀詩書，說她善解人意。

陸延均對此沒有一點兒興趣。

但他不忍心傷害別人的面子，便也順著皇后的話附和幾句。

坐了沒一會兒，阿和卻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

“什么事？如此風風火火。”皇后一眼瞥見了他，先開口問道。

阿和立刻行禮道歉，而后向九皇子道，“九爺，凌蘭姑娘在重華殿，說有要緊的事跟您說。”

陸延均一聽，頓覺心頭一沉。

“母后，清茹姑娘，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請恕我失禮，先行告退。”

“這個凌蘭是什么人？”皇后心思敏銳，馬上問道。

阿和愣了愣。

他不知該不該作答。

倒是陸延均接下話道，“一個小丫鬟而已。我去看看便是。”

“你先別走。”皇后卻沒打算這么輕易放過這個問題，“是哪個宮殿的丫鬟？”

陸延均沉默了下。

就這短暫的沉默，讓皇后意識到，自己問到點上了。

“母后，兒臣回頭再與您解釋。恕我先告辭了。”陸延均拱了下手，不等皇后說話，當即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宮殿。

阿和看了看陸延均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皇后，訕笑了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娘娘，那奴才也跟著去看看。”

“去吧去吧。”皇后無奈，只好道。

阿和應了一聲，迅速離開了。

“均兒就是這樣的脾氣，風風火火的。清茹，你別放在心上。”他們離開后，皇后笑著向賀清茹道。

“我怎會放在心上呢。這正好說明了，九皇子做事，雷厲風行。”賀清茹含笑道。

皇后也笑了笑。

她見了無數王公貴族家的千金，才看中了這個賀清茹。

不久以前，陸延均一句“我只中意老師的女兒”，在她心上徘徊了許久。

最開始聽見這句話時，皇后只當他是不愿娶親，成心胡說八道。

但冷靜下來一想，她察覺到幾分不對勁。

陸延均一向是說一不二的性格。

他雖為人處事成熟得體，待人接物進退有度，但不是那種八面玲瓏、虛與委蛇的人。

皇后清楚，陸延均的心里，自有一根準繩。

因此，皇后越琢磨，越篤定，那句話，是陸延均的真心話。

她不敢把這個想法告訴任何人。

但她一直在暗中尋覓，與那霍蕓書相像的女子。

直到永安侯返京探親，皇后見到了他的千金賀清茹。

只一眼，皇后就暗自下定決心：就是她了。均兒一定會喜歡。

“清茹，你兒時就離開了京城，如今已經十幾年沒回來了。現在，京城也大變樣了。你難得來一趟，不如就在這皇宮里，陪我多住一段時日。有時間了，讓均兒帶你出去好好逛一逛。”皇后又道。

“我也愿意在京城多待幾天。只是我擔心會給皇后娘娘和九皇子添麻煩。”

“說這些話，你就見外了。我是真心實意想要你留下來的。清茹，你就給本宮一個面子吧。”

賀清茹笑了笑，只好點頭答應，“那清茹先謝過娘娘的好意了。”

此時此刻，剛離開宮殿的阿和，小跑著追上了陸延均，“九爺，九爺您等等奴才。”

“等不及。”

陸延均絲毫沒有放慢腳步，依舊行色匆匆。

霍蕓書鮮少主動求助于他的。

若她派了凌蘭過來，還說“有要緊的事”，那她必然是遇到了什么難以克服的困難。

他一點兒都等不及了。

很快，他趕回了重華殿。

凌蘭就站在殿門口等著他。

她見陸延均走來，正要行禮，陸延均立刻伸出手來，作勢要阻攔她，“不必了。可是蕓書出了什么事？”

“九皇子。”著急的凌蘭，一開口就帶了哭腔。

“慢慢說，沒關系。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幫得上忙。你放心。”說著，陸延均回頭看了一眼阿和，“你先去忙吧。有事我再叫你。”

阿和很聽話，點點頭，馬上走開了。

陸延均便帶著凌蘭往重華殿走，“姑娘請說。”

凌蘭把昨晚鄭少翎與霍蕓書的對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陸延均。

包括巷口私語，包括那枚玉佩，包括禁足命令。

“九皇子，小姐在府中已經夠苦了。如今連門都不讓出，這算是什么事！小姐不讓我告訴你，但我實在想不到能幫她的人了。我求求您，幫幫小姐吧。”

凌蘭說著，捏著陸延均的袖子，就要含淚跪下。

陸延均馬上伸手扶住她，攙她起來。

“凌蘭姑娘，你無需這樣。只要你家小姐需要我，我一定在所不辭。”

“謝謝，謝謝九皇子。”凌蘭顫聲應道。

陸延均馬上帶著她離開了重華殿，往靖安侯府趕。

在門口，他碰見了阿和。

阿和正低頭盯著路上的石子，背著手無所事事地踱步。

陸延均擲下一句“我先出去了”，就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九爺您慢走。”阿和應道。

“九皇子，您打算怎么辦？”凌蘭快步跟在他身旁問。

“去見世子。”

“可這一來，世子更會覺得您和小姐交情不凡。”

“不如此，我就幫不了她。”

“九皇子，九皇子你冷靜點。”凌蘭趕忙站到了他身前，擋住他的去路，“你要讓世子轉變心意，方法有很多。你不必當面與他說些什么。你一向是個冷靜的人，不要遇到小姐的事，就亂了頭腦了。”

這話，讓陸延均頓時清醒了些。

是啊，一聽見她的事，他就亂了分寸。

人家府里的事，他一個皇子，跟著摻和什么？

陸延均思忖了下，才向凌蘭溫和地笑了笑，語氣平淡，神色如常，“你放心，我有數。”

說完，他繼續邁步往前。

凌蘭也不再說什么了。

陸延均走后，阿和繼續在石子路上閑逛。

“阿和公公。”

他忽聽有人問好，忙抬頭來。

一個侍衛立在他面前。

阿和認得出來，這是看守午門的侍衛。

他笑了笑，“不在午門看守，怎么逛起皇宮來了？”

“值完班了，回去歇歇。”侍衛笑道，“哎，說起來，昨天那個靖安侯世子，還來找九皇子呢。”

“來找九皇子？我為何不知？”阿和有些驚異。

“九皇子不在，我就沒來通報了。”

“那他找九皇子有什么事？你問了嗎？”

“沒問。我本來也沒想讓他進的。后來你們重華殿有個小丫鬟，非說靖安侯府有枚玉佩，能自由出入皇宮。她那意思，就差罵我看人下菜碟了。我只能是允許了。結果，世子自己又不進了。我猜，他也沒有什么大事。”

阿和一怔。

那枚玉佩，可是九爺的貼身玉佩。

九爺把玉佩留給霍家姑娘的事，阿和沒有多一句嘴。

陸延均不在乎。他偏愛誰，從來不會掩藏。

但這件事傳出去，也的確不好聽。

可一來二去，心細的人也難免觀察得到規律：霍家的姑娘，或是她的丫頭，拿著白玉能無拘無束地出入重華殿。

阿和還以為，對這枚玉佩，大家都會心照不宣地保持緘默。

誰知，那小丫鬟居然把這件事傳給了世子。

這一下，那霍家姑娘的境遇，恐怕更為艱難了……

“是哪個小丫鬟？”阿和問。

“那我哪里認得？反正年輕很輕，聲音又尖又細的。”

阿和心里大概有數了。

“我知道了。多謝。”

那侍衛點點頭，走開了。

阿和知道，那個聲音尖細的丫鬟，是負責重華殿的飲食的。

這個點，她應該是在御膳房。

于是，他立刻往御膳房去。

他果然在點心房碰見了那個丫鬟。一問，那丫鬟就承認，是她告訴世子的。

她還顯得不以為然，覺得這件事說了也沒什么。

“人家是世子夫人。九爺給玉佩的事，世子肯定早就知道了！”

阿和無奈，只能板起臉來正色道，“世子知不知道，不是我們該揣測的事。總之，以后重華殿里的事，你都不要向外頭說去。做下人的，管不住嘴，不僅給主子惹禍，也會給自己惹禍。聽明白沒有？”

阿和一向待人溫和。

這突如其來的嚴肅，讓小丫鬟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她只好收了面上的不在乎，低頭道，“明白了。”

阿和看她一眼，臉上仿佛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無奈。

他離開了御膳房，沒有再多說。

今早那夫人的丫鬟著急跑來，大抵就是為了這件事。阿和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