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立刻走到老夫人面前，和麗華并排跪在地上，畢恭畢敬地開了口。

“老夫人，事情不是您想象得那樣。夫人一向心平氣和，不爭不搶。我能嫁給世子，已經是莫大的福分了。我哪里敢奢求太多？但自打過了門，我的的確確是希望您和世子能喜歡我。這一回，我知道您很欣賞葛頤堯先生，所以我很想把葛頤堯先生請來。我從前在霍家待過，知道霍太師和葛頤堯先生有些交情。我就想著，用霍家的舊情，來請葛先生。我擅自借用了夫人的名字，去找葛先生，說是夫人要請他。后來，這件事被夫人發現了，我只好親自去賠禮道歉。自打之前我險些害了夫人性命之后，我與她，幾乎沒有什么來往。但夫人人好，原諒了我，讓我去把這件事告訴您。”

頓了頓，凌月又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就是這樣。若凌月有半句假話，凌月愿受天打雷劈。”

“別。”老夫人立刻打斷了她，又用目光示意秦媽媽扶起她。

秦媽媽扶凌月起來后，鄭老夫人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凌月走過去，鄭老夫人立刻捏住了她的手，用掌心輕輕摩挲著，柔聲道，“我相信你。凌月丫頭，你是個善良的姑娘。只是從前，我在這府里見過太多齷齪事。所以對女眷之間的爭斗，不得不存了幾分戒心。方才，是我們誤會你了。你不要往心里去。這件事，你沒做錯，你辦得很聰明。你為世子、為我、為侯府的這份心，我明白。”

凌月輕輕點頭，“多謝老夫人。”

鄭老夫人哄完凌月，又向麗華道，“你也沒有做錯。下次有什么事，讓秦媽媽轉達給我就好了。你回去吧。”

麗華點頭。

而后，秦媽媽扶她起來，領她出去了。

“再有什么話，私下告訴我就是。不要再傳給其他人。”

“明白。”麗華答應著，離開了萬福堂。

萬福堂的門一關上，閆玉萍便不知從何處竄了出來，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怎么？老夫人說了什么？”

麗華把凌月和老夫人說過的話，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

閆玉萍一聽，便急，“胡說八道！凌月這個死丫頭，真能顛倒黑白！”

麗華不敢說話。

她心里是站在凌月那邊的。

“好了好了！你回去吧！下次有事情，及時告訴我，別等我去問你。”閆玉萍瞟了她一眼，不耐煩地道。

“是。”麗華應著，快步離開了。

秦媽媽回了屋，關上門，壓低聲音問，“老夫人，凌姑娘的話，您相信嗎？”

“我是沒有不信的道理。”鄭老夫人道，“更何況，蕓書病了數月。她若是有精力扶持別人，不如在自己身上多花點心思，討討世子的歡心。”

“說不定，夫人壓根沒有生病呢。”

“何出此言？”

“只是猜測。老夫人，先前我也跟您說過，府中請過那么多大夫，沒有一個說得清楚夫人得了什么病。喝了那么多補藥，也不見好。前幾天，我問了一位給夫人看過病的老大夫。大夫說，夫人的脈象很正常，但說不出來哪里怪。”

“說不出來哪里怪就對了。體弱的人，是這樣的。過去七年，府中這么多事，哪樣不是蕓書操勞的？先前你還懷疑，蕓書裝病是為了出去跟人私會。結果，叫麗華暗里監視了這么多天，就監視出這么一個不著四六的消息。往后，你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麗華那里，也叫她該干什么干什么去。”鄭老夫人正色道。

秦媽媽點頭，規矩地應了聲“是”。

中午，葛頤堯講完課，領著小阿檀出來了。

幾個人一起聚在萬福堂吃飯。

席間，閆玉萍氣不過，又提了一句，“葛先生這次能來，應該是給夫人面子吧。”

霍蕓書完全不知麗華跟凌月傳了什么話，也不知道閆玉萍何出此言，佯裝喝湯，不急著開口。

倒是鄭老夫人率先發問，“玉萍，你想要說什么？”

“我沒想說什么。只是說，有的人蹭了夫人的面子，卻偏偏把功勞攬到了自己身上。”

鄭少翎沒有聽明白，茫茫然地看了閆玉萍一眼。

“玉萍，當著葛先生，不許說這些胡話。凌月為了給你的孩子請老師，盡心盡力。我不知道，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鄭老夫人面帶慈祥的微笑，但聲音冰冷，暗含慍色。

閆玉萍不說話了。

葛頤堯先生也開口道，“老夫人，世子，我能過來，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尊敬侯府，另一部分原因，的確也是我顧及霍家的關系。但從始至終，為了給小少爺講課一事，多次來看望我的，只有凌姨娘一人。我不知道這是否跟什么面子有關系。但實情，就是如此。”

“葛先生，您的心意，我們了解。閆姨娘說了幾句不著邊際的話，還請您不要放在心上。”鄭老夫人道。

“老夫人客氣了。我很欣賞閆姨娘的性格。”

閆玉萍還想開口說點什么，但鄭少翎在她邊上，輕輕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住嘴。

她只能默默地咽下了心里的不快。

這件事，就這樣被莫名其妙地翻篇了。

吃過飯，葛先生便走了。

眾人都去送他，唯獨凌月不去。

她尋了個身子不適的借口，躲起來了。

鄭老夫人不愿耽誤眾人時間，帶著大家先走了，只把秦媽媽留在萬福堂。

趁大家出了府，凌月立刻跑去找凌蘭，把麗華探聽到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她。

凌月不敢多待，說完話，便馬上跑走了。

回萬福堂時，她正好碰見秦媽媽在跟麗華說話，偶然聽了幾句。

秦媽媽讓麗華不要再監視霍蕓書了，現在就收拾東西就搬回去，別住柴房了。

“若引人注意，還真難解釋。”秦媽媽說。

柴房里忽然住了人，不引人注意才怪呢。麗華忍不住在心里想。

她沒表現出來，只是規規矩矩地答應著。

然而，她心里還在打鼓：老太太這里是不監視了，閆姨娘那里還不知如何交代呢。

說完，秦媽媽便回屋了。麗華去柴房收拾東西。

凌月特意躲了起來，不讓麗華看見。

過了好一會兒，凌月才邁步進去，佯裝無事發生的模樣，與秦媽媽問好。

那一邊，一行人正走在去府門口的路上。

鄭老夫人問，“阿檀這個孩子怎么樣？”

葛頤堯在心中斟酌了下，思忖該如何回答。

他與阿檀不過相處了一兩個時辰。

但僅僅是這么短的時間，葛頤堯便看出，阿檀對功課，沒有半點興趣。

只是，阿檀性格溫順乖巧，長輩說什么，他都照著做。所以，葛頤堯也算勉勉強強可以教他。

不過，換作以前，葛頤堯收學生，都是因材施教。像阿檀這樣的學生，他有些不知如何下手。

他可以隨意講些詩詞歌賦，勉強交差，待十天半個月后，隨意尋個理由離開便是。

但多年以來的教書習慣，他改不了。

既然阿檀無心功課，他希望，自己能教點別的東西，讓這個孩子以后也會用得上。

“阿檀很聰明，是一個可造之材。”

想了想，他只這么回答。

鄭老夫人雖知這只是客套話，但聽完還是面露喜色。

送葛頤堯離開后，大家各回各屋了。

鄭少翎拉著閆玉萍，走在四下無人處，低聲問她，“你在飯桌上又出什么風頭？”

“少翎！為了請回葛先生，我忙前忙后跑了多少次！結果今日，這倒成了凌月的功勞了。這是夫人和凌月合伙算計我呢！”閆玉萍努力壓著嗓門，但還是沒能忍住怨氣。

鄭少翎從最開始就不相信她能請回葛頤堯先生的話。但他怕自己再說點什么，這姑娘絕對會不依不饒地嘮叨很久。

他只好敷衍道，“我相信你，肯定為阿檀出了不少力。這點風頭，你就別在乎了。日后，在老夫人面前表現得溫和些。老夫人會喜歡你的。”

閆玉萍雖然脾氣火爆，但也是一個好哄的姑娘。

聽鄭少翎這么說，她也微微收斂了些，答應著，“那我以后好好表現。不會再讓別人說三道四的。”

“嗯。”鄭少翎漫應著。

此時，霍蕓書也從小路回了碧落堂。

凌蘭見到她，馬上把凌月的話告訴了她。

霍蕓書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閆姨娘在飯桌上說那樣的話！”

“還好凌月反應快。要真往其他方向想，那可糟了。”凌蘭說。

“她是很聰明。”

霍蕓書思忖著點點頭，心情逐漸沉重起來。

她做事，得再決絕一點。

然而，霍蕓書發現，幾日后，柴房里居然沒人了。

被褥消失了，只剩一些亂七八糟的爛柴。

麗華不知去向。

她托凌蘭打聽，才得知麗華居然搬到綠綺院去了。

閆玉萍特意收拾了一處小廂房留給她，還用自己的私房錢給她買了身新衣裳。

凌月也送來信，秦媽媽已經不需要麗華了。

如此，霍蕓書明白：麗華已經成了閆玉萍一個人的眼線了。

此前，她礙于老夫人的面子，沒法對麗華做什么。

但現在，事情就簡單多了。

麗華雖然善良愚鈍，但既然成了別人手中的槍，對于霍蕓書而言，總歸是一個隱患。

她必須除掉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