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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大海撈針

凌晨時,陸延均從養心殿回來,見坤寧宮沒有人,還心生疑惑。

找了一圈,他才在凌月的房間里看見了她們。

四個人圍坐在床上。房間里還彌漫著低低的哭聲。

“這、這是怎么了?”見凌月哭得厲害,他忙問。

那幾個丫鬟循聲抬頭,馬上要起身行禮,卻被霍蕓書攔下了。

霍蕓書走來,低聲跟陸延均說了實情。

陸延均微微張了下眼,看向她,仿佛覺得不可思議。

霍蕓書點頭,輕輕道,“你回去休息吧,我在這里陪著她們。”

陸延均看了看那三個丫鬟,忖量了下,摟了摟霍蕓書的肩,輕聲應,“好。”

他轉身離開了屋子。

這一個晚上,坤寧宮里所有人,也幾乎一夜無眠。

凌月漸漸哭干了淚,嗓子也啞得哭不動了,空留一雙腫脹而疲倦的眼睛。

霍蕓書、凌蘭和采蓮就陪在她身邊,靜靜地為她倒水、拭淚。

天蒙蒙亮時,大家倚著彼此,迷迷糊糊地在同一張床榻上睡熟了。

最先醒來的,是霍蕓書。

她見她們都還睡著,便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去了自己的房間洗漱更衣。

“蕓書。”

身后忽然響起的聲音,讓她身子一顫。

她回身,見是陸延均。

他正立在門檻處,望著她,眼含關切。

“延均,你怎么在這里呢。”霍蕓書忙走去道。

“剛剛上朝回來。”陸延均說,“我已經交代人去調查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殺害鄭少翎的兇手,就會被找到的。”

“嗯。”霍蕓書點頭應著,不由得嘆了一聲氣,“我對鄭少翎,沒有感情。可想到他慘死的模樣,我還是覺得惋惜。究竟是什么人這樣殘忍,都不肯讓人家活呢。玉萍那孤兒寡母,唉。”

陸延均抱住了她,也不由得嘆息。

這天下午,凌月才恍恍惚惚地睡醒了。

兩只眼睛還是腫的。

凌蘭和采蓮都已經去書院里忙了,只剩她一個人躺在床上。

她望著那繪著團鶴紋天花的床頂,靜靜地發了一會兒的呆,神情茫然。

而后,她下床洗漱。

她要去鄭家,看看玉萍母子。

阿檀已經去書院了。

他本想陪著母親。但閆玉萍執意讓他去。

“你要珍惜聽課的機會。”閆玉萍說。

阿檀只好聽話。

如今,家里只剩閆玉萍。

她已經為鄭少翎蓋上了棺材蓋。

蓋上棺材,仿佛耗盡了她全部的氣力。

她什么也不想干,就茫然失措地坐在院中的棺材邊,低垂著頭,神色呆滯,連凌月進了院都沒發覺,整個人就像一只麻木不仁的人偶。

凌月望見她這樣,心中的哀傷又添幾分。

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凌月默默地嘆息。

“鄭夫人。”她走過去,蹲在了閆玉萍身旁,輕聲喚道。

閆玉萍這才迷茫地回過神來,瞟她一眼,又將目光徐徐落下。

“凌姑娘。”

“請節哀。”凌月拍了拍她的肩。

可她自己的語氣,也帶著哭腔。

閆玉萍苦笑了下,“你也是。”

院里那本就壓抑的氣氛,又沉寂了下來。

閆玉萍呆望著自己那落滿了泥的繡花鞋尖,木然開口,言語含糊如夢囈,“昨天,我就不應該讓少翎出去的。是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我知道,他是怕我在書院里跟別人吵起來,才提出去送阿檀。結果,他一天沒回來。阿檀傍晚回來的時候,也都說沒有見到少翎。我以為少翎去哪家酒樓轉悠了……他喜歡喝酒的。可我們家……我們家,連燈都不愿意多點,他又怎么舍得花錢買酒,只敢去酒樓里聞聞香氣……我就在屋里等。等啊,等啊……誰知,等來的是他的棺材……”

她說不下去了,掩面痛哭起來。

凌月也覺得痛心,伸手攬過了閆玉萍的肩膀。

閆玉萍也不再強撐著,靠在凌月懷中,失聲大哭。

這個她曾經最敵視的人,如今竟是最能感同身受她的痛苦的人。

凌月也默不作聲地流著淚。

待閆玉萍漸漸止住哭泣以后,凌月將那天發生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

閆玉萍聽完,有些錯愕。

“這些究竟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對少翎下此毒手?”

“我也不知道。他們本來,只是劫財的。后來看見少翎身上有塊城門領的牌子,認出了他的身份,態度就變了。”

“城門領的牌子?”閆玉萍想了一想,目光落到了昨晚被她扔到棺材邊上的布包。

她伸手夠到了那個小包袱,將它解開。

里面除了一些雜物外,的確有一塊城門領的牌子。

“就是它。”凌月在一旁道。

“他們就因為這個,殺了他?”閆玉萍望著那塊牌子,出了神。

她用指尖摩挲著那凸起的“城門領”三字,仿佛在撫摸一件傳世珍寶一般。

凌月不語。

“他隨身帶著這塊牌子,已成習慣了。即使長孫家出了事,他還是帶著。對他而言,或許……這是一種提醒吧。提醒自己,他曾經的身份。他也曾是那風風光光的靖安侯世子,是那官職低微,卻依舊意味著在京城里擁有一席之地的城門領。”

閆玉萍呆呆地道,鼻尖再度泛酸。

凌月也不由得在心里嘆氣。

誰知,這一點點身處低谷時的自尊心,卻成了了結他生命的那一把刀呢?

“玉萍,書院里,有很多居舍。不如,你把這處房子賣了,搬過去跟我們一起。正好阿檀也在那里讀書。書院里,現在剛剛起步,也缺人手。”

閆玉萍抬眼看她,目光有些許錯愕。

她……是想要幫自己?

她和阿檀,孤兒寡母住在這里,她也覺得不安。

那書院熱鬧,有很多才華橫溢的孩子。能跟他們朝夕相處,對阿檀而言,也是大有裨益的。

“凌月,我……我沒讀過什么書,書院里……恐怕,沒有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閆玉萍垂眼道,嘴唇微抿,顯得有些難堪。

“這你就放心吧。書院里呀,有很多事呢。你呢,待人親切,孩子們肯定也會很喜歡你的。”

閆玉萍忖量了下,輕輕地“嗯”了一聲。

“凌月,謝謝你。”

認識她這么久,這是閆玉萍第一次真心實意地感謝她。

凌月笑了。

縱使那泛紅的眼,與若隱若現的淚痕,讓這笑意染上了幾分凄楚。

但兩人都清楚,此時此刻的笑容,是面向她們兩個不得不咬牙前行、但終將會看得到釋然與溫暖的未來。

第二日,在陸延均的交代下,眾人在這處冷寂的小院,為鄭少翎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葬禮。

在場的人,除了玉萍母子,還有霍蕓書,以及凌月凌蘭。

葬禮過后,馬車拉著鄭少翎的棺材,去了城郊那鄭家的祖宅地。

鄭少翎就這樣與他的父母、祖父祖母葬在了一起。

而后,閆玉萍倉促地賣掉了這處院子,收拾東西,與阿檀一起搬進了瀚蕓書院。

霍蕓書為她和阿檀在頂樓單獨安排了一間有窗臺的居舍。

閆玉萍就留在書院里,負責給孩子們做飯、打掃院落。

自從鄭少翎出事以后,書院的課,暫時由霍云錚代管了兩日。

而霍蕓書和凌月一起,到處打聽那天從山上路過的那一伙劫匪的下落。

自從陸延均在這里開辦了瀚蕓書院,山下時常有侍衛在轉悠。

瀚蕓書院旁,也到處有人把守。

京城里的普通百姓,除非是學生的家長,否則也不會平白無故上這兒來。

那伙人,竟然能闖進這片山而絲毫沒有驚動侍衛……

“從山下來,是不可能的。除非從那邊那個山頭進出。”霍蕓書道。

這座小山,繞過山間湖,往北去,是一處瀑布。

每年夏季,瀑布自山崖飛瀉而下,化作銀綢般的河流奔騰,直往北邊那另一處山去。

往常,是沒有人從這里經過的。

因為那瀑布洶涌澎湃、水流湍急,即便是水性精熟如浪里白條,也很難安然無恙地游過這條河流。

但現在是冬季。

瀑布已息。河水已干。

只剩裸露的河床。

那群人,完全可以從這河床進出這座山。

然而,他們出了山,便徹底遠離了侍衛的監視。

要查這群人的去向,猶如大海撈針。

霍蕓書無奈,只能耐心地等著陸延均派出去的人,將他們挨家挨戶打聽的結果匯報過來。

第三天時,霍蕓書終于出現在了書院里。

孩子們都圍著她,嘰嘰喳喳地問各種各樣的話。

“霍先生,您都兩日沒來了呢!”

“這兩天都是尚書大人給我們講課的!”

“娘娘,我們都想您了。我娘給我帶的點心,我都沒有機會給您呢。”

霍蕓書笑了。

這些孩子,笑容燦爛天真,宛如那烏云之上的銀邊,是這無常世間里難得的、永恒的光亮。

“對了,霍先生,這山里是不是出事了?”有個稍長一些的孩子,忽而問道。

霍蕓書心里一跳。

難道,孩子們聽說了?

“出什么事了?”她微笑著問。

她并不想嚇到這里年幼的孩子。

“也沒有。只是我幾天前帶著小朋友出門玩,山上路過幾個人向我們問路。看模樣,像是逃荒的。我就猜,是不是哪里又鬧災情了。”

霍蕓書忖量了下。

在凌月的表述里,那群人……可都是衣衫襤褸,宛如乞討的……

但他們的力氣,不像是挨過餓的。

“是哪一日,你還記得嗎?”

“就……就大前天。”那孩子想了一想,有條不紊地道,“早上,還沒上課的時候,我們出去玩。那些人見到我們,就過來問,怎么去京城。我就給他們指了下山的路。然后,其中有一個人就下去了。可是沒過一會兒,他又跑上來,說底下有人,走不得。他們就說什么原路返回吧。再然后,我就看他們,往湖邊去了。”

霍蕓書心中一跳。

這些人……極有可能,就是殺害鄭少翎的人。

“你還知道什么別的事情嗎?”霍蕓書又問。

那孩子無奈地搖了搖頭,“沒有了。”

霍蕓書笑了笑,“謝謝你,這個消息,對我很重要。”

于是,她將困惑暫且咽下,招呼著孩子們進去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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