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鄭少翎的遺體，被太監們用一大塊布卷好，帶下了山。

而后，霍蕓書命令他們去買只壽材，將鄭少翎裝殮好，送去鄭家。

當晚，閆玉萍在家中遲遲等不到鄭少翎，心里漸漸浮起了不安。

她就倚在一樓堂屋中的桌子邊等。

屋內昏暗，只點著一盞微弱的燈。

她不舍得費油燈的錢。

阿檀在頂上的小閣樓里，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

家中這微妙的不尋常，讓他沒有辦法像先前一樣安然地閉上眼睛。

他趿拉著鞋子，懵懵懂懂地走出來，“娘……”

閆玉萍被這突如其來的呼喚嚇得一激靈。

她連忙回頭，見是阿檀，目光關切，“怎么了？沒睡著嗎？”

阿檀點點頭。

“是娘吵到你了嗎？”

“不、不是。”阿檀走來，小手努力攬住閆玉萍的腰，貼在閆玉萍身上，輕輕開口，仿佛有幾分無措，“我總覺得，有什么事……為什么爹這么晚了，還不回來呢……”

“不知道，娘也不知道呀……”閆玉萍輕拍著阿檀的背，如呢喃一般斷斷續續地道。

“鄭夫人，鄭夫人。”

屋外忽然響起了清脆的敲門聲。

阿檀頓時從閆玉萍懷里仰起臉，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一般，神情格外緊張。

閆玉萍撫了撫他的頭，揚聲喊，“誰？”

“我們是宮里來的，奉皇后娘娘之命來找您。”

閆玉萍忖量了下。

這個點，蕓書找她，能有什么事？難道，少翎久未回來，和那霍蕓書有關系？

她起身去了門邊，半信半疑地開了一點兒門縫，兩只眼睛警惕地打量著屋外的人。

“鄭夫人，這個，帶給您。”

站在最前面的一個太監，側身讓開來。

閆玉萍這才發現，他身后的空地上，擺著一只原木棺材。

她怔了。

阿檀在這時小心翼翼地從她身后探出頭，望著那只棺材，天真地問，“這是什么？”

閆玉萍心里已經有了預感了。

她馬上將阿檀往屋里推，讓他上樓睡覺。

那太監也很知趣。

直到阿檀不情不愿地離開之后，那太監才開口，“這是鄭公子的遺體。今晚，鄭公子被人發現時，已經遇害了。皇后娘娘已經下令調查了。請鄭夫人節哀順變。”

一字一句，如記記重錘，敲得閆玉萍頭腦發蒙。

她腿一軟，直接栽到了門檻處。

兩個太監立刻上前扶起她，想要將她帶至桌邊坐下。

但那閆玉萍忽然掙脫開他們的手，往門外奔去，不管不顧地撲到了棺材邊，拍著棺材蓋子邊哭邊喊，“你們給我打開！你們給我打開！我不信這里是我的少翎！你們快打開呀……”

最后一句話，她已泣不成聲，倚著棺材痛喊，“少翎！我的少翎！為什么會這樣啊！為什么……”

“鄭夫人，請您冷靜。事已至此，您要保重身體才是……”

閆玉萍又如何能聽得進他們的話？

她雖然被人拖離了棺材，但依舊在哭喊道，“你們給我打開啊！我要見到我的少翎……”

那些太監們只好照做，移開了那沉重的棺材蓋。

閆玉萍馬上奔去看。

里面躺著的，真的是她的少翎。

臉色蒼白，面容平和。

他身上那件干凈的藍布衣服，或許是裝殮的時候別人幫忙換的。

但閆玉萍一眼就注意到，有殘余的血跡，干在了他的指甲縫里。

“他是怎么死的？”她回頭來，看向身旁的太監，滿眼凄愴的血絲。

“鄭夫人，鄭公子的腹部，有多處刀傷，應當失血過多而亡。”

閆玉萍心頭一緊。

“你們回去吧。”

她沿著棺材癱坐在地，抬手擺了一擺。

“鄭夫人，這是我們發現的鄭公子的遺物。”有個太監走來，將一只小布包雙手遞上。

閆玉萍已打不起精神，頭也不回地從他手里扯過布包，丟到了一旁去。

人都走了，這點東西，對她而言有什么意義？

那太監也沒說什么。

一行人很快就走了。

院子里只剩下她，和那靜臥于棺材里、早已沒有了呼吸的鄭少翎。

“娘。”

阿檀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了院里。

閆玉萍忙看向他。

只見阿檀邁出了門檻，往她這里走來。

他微微蹙眉，腳步遲緩，小手垂在身體兩邊好像也不知道如何擺動，神情有些無措。

“你都聽見了？”閆玉萍問。

“嗯。”阿檀在她身邊停住，往棺材里看了一眼。

那模樣，跟爹平日里睡熟時，沒有分別。阿檀默默地想。

只是面色多了些慘白。

是這月光作祟嗎？

“爹、爹他……再也不會醒過來了嗎？”

閆玉萍不回答，張手將阿檀摟入了懷里。

但阿檀已經有了答案了。

他不太明白死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的理解里，死亡就是永遠的告別。

就像他再也見不到曾祖母和祖母一樣。

“娘……”

阿檀坐在她身旁，從她懷里努力仰起臉來，伸手輕輕蹭著閆玉萍臉上的淚痕。

看見阿檀那不知所措卻依舊想努力安慰她的模樣，閆玉萍又不由得鼻尖一酸。

她緊緊地抱住阿檀，什么也沒說。

兩行凄然的熱淚，悄無聲息地滑下她冰涼的面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