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仔細打量這艘船,船艙夾縫的地方長草了,但整體看上去卻無損傷。
“爹,是我們的船!”
張漁此刻望著船上的紙糊燈籠。
靠著舢板打了幾年魚,每次都只收獲幾斤,微山湖和清陽江中許多危險的水域不能去,想起家中新誕的娃子。
此刻看到這艘漁船,老張頭欣喜之余,心里也有了想法:
“把舢板掛上,去籠煙澤。”
張漁知道父親想搏一搏運氣,去抓牛魚,否則到了漁汛期江中禁魚,張家家里又新添了一張嘴,日子會很艱難。
搖著船楫,進入微山湖,籠煙澤大約在距離清陽江口三里的地方,屬于一片會被江霧籠罩的水域。
別說水底,就連前面的水域都看不大清楚。
老張頭左手提著漁網(wǎng),看不清楚,但是憑借感覺能知道哪里有魚,這就是老漁夫的直覺。
唰!
一網(wǎng)下去。
江面頓時有了動靜,老張頭急忙把網(wǎng)拉回來。
“感覺有些奇怪,以往撒網(wǎng)下去牛魚拉都拉不住,如今撒網(wǎng)下去竟是空網(wǎng)一副?!?
“爹…會不會是牛魚游的太快了?”
“不會,以前這個地方很多牛魚的?!?
此刻船還漂浮在籠煙澤中,張漁有些不相信老爹的話,水面上什么都看不清,爹怎么知道水下的牛魚減少了。
“爹還能抓到牛魚嗎?”
“當然能!叫你平日不好好學(xué)!這手藝,連我一半都沒有?!崩蠌堫^是怒其不爭。
張漁自覺可沒有自家老爹說的那么不堪。
正當不平之際,很快便說不出話來,老張頭已經(jīng)把網(wǎng)拋撒下去,這回隨著漁網(wǎng)沉下,籠煙澤的水面有了動靜。
這動靜,
就像把一頭小豬崽投入江中劇烈掙扎。
牛魚!
張漁連忙搭把手往回拉,越拉動靜越大,水面上躍起黃色的影子,一晃眼,這黃影卯足了勁船底下鉆。
拉都拉不住,仿佛想把船上的人拖下水。
水面不斷震起漣漪水花,小船左右搖晃,看到這動靜更加確信是牛魚,老張頭卯足了勁兒拉住。
“牛魚…是牛魚!“
張漁終于看清楚這條魚的樣子。
頭尖,身軀近一丈長,渾身淡黃色,身上無有鱗片,是一條淡黃色的魚。
這條牛魚被抓時,尾巴不斷拍打湖面,好像是牛犢撞擊小船。
老張頭壓低身子,左腳踢在船舷上,雙手手掌猛然間反身一拽,多出的網(wǎng)繩長度迅速套在船樁上,整個動作行云流水!
但老張頭也不敢在籠煙澤里多呆,生怕發(fā)生什么變故,連忙劃著漁船離開籠煙澤。
半個時辰后,小船回到清陽江,才敢喘一口氣。
“老張頭又抓到牛魚了!”
“哎呦喂!真是牛魚!”
“這牛魚該值多少錢?“
“至少得有兩千錢!”
“我看不止,清陽江漁市有兩年沒見著牛魚了!”
“三年前嘗過一回,可不止有一個富戶來問過…”
小船行駛在清陽江上,老張頭分不清是誰說的,只聽聲音從清陽江上的四面八方傳來,同時感受到漁夫們投來艷羨的目光。
這么大一條漁獲拉回清陽江,李長青自然也看見了,還看見了清陽江邊如殺年豬般熱鬧的場面。
很快船靠在清陽江江邊。
老張頭跳下船,把繩子牢牢系在江邊的木樁上,這才和兒子用木板把這條牛魚抬下來。
張漁剛才一直拉著漁網(wǎng),早已經(jīng)脫力,父子倆合力竟然抬不下來,最后還是圍攏在旁邊的漁夫們來幫忙。
“老張頭…又去籠煙澤了?”
“嚯嚯……這條牛魚可不小呢!“
“正逢今日沛縣城中周家的管事來問,有沒有牛魚?”
漁戶們也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姓楊,是沛縣城中一個富戶的管事,每次來都挑珍貴的來買。
此時此刻清陽江江岸上有一小堆人,他們會搶先一步,在魚運到漁市前把好貨買了去。
在老張頭回來前,賣得最好的河鮮是清陽江蟹。
一個姓梁的漁夫賣的,攏共賣出三百錢一斤的價錢。
這條牛魚出現(xiàn)后,不論是來采買的人,還是清陽江漁戶,目光全都變了主角。
一個穿著襜褕的士人上來問:
“老叟,這條牛魚多少賣?”
這個穿著襜褕的士人就是先前那漁戶說的,沛縣城中姓楊的管事。
沛縣城中有許多富貴人家,已經(jīng)不滿足雞鴨羊這些毛獸,總想吃點新奇的,或者擺宴席需要大貨撐場面。
楊管事所伺候的周家,就是要辦壽宴,所以遣他來看看有什么新鮮的。
老張頭點了點頭:“不知道楊管事要牛魚肉…還是魚子?”
“要一整條牛魚。”
周家的管事看了眼這條牛魚,渾身上下沒有傷痕,不住地點頭。
這條大貨拉回去,老爺壽宴必然極有面子,肯定能交差了。
老張頭看了眼旁邊的青衫先生,心里卻琢磨起來。
雖然不知道這位青衫先生的來歷,但在清陽江漁市魚攤做這么長久,處世道理就是不得罪人。
況且,魚子分開來,還能多賣錢。
“老叟只賣這一整條魚和一半的魚子。”
楊管事急忙回沛縣城中取錢,老張頭把牛魚拖回舢板上售賣,看見那個青衫先生站在漁攤前便問道:
“先生還要吃玉律金醬嗎?”
“自然是要嘗嘗的。“
李長青就是聽俞夫子推薦玉律金醬,才來清陽江漁市的。
只見老張頭提起剜刀,小心翼翼劃開魚肚,取出灰褐色魚子倒入碗中,在清陽江中洗凈,又倒入秘制的醬汁,裝入新鮮的竹筒中。
“不知道先生急不急趕路,還不能吃的,要等等。”
美味之物需要等待,也無妨。
“老叟知道哪艘船渡客人過微山湖嗎?”
李長青問道。
“擺渡啊,那是官家的生意,官船今天已經(jīng)過去了,不過老叟和看守關(guān)傳的吏爺相熟,可以送你們過微山湖,先生買的這魚子正好能在湖上吃?!?
水陸要沖之地,設(shè)傳關(guān)。
傳即信符,是行人的身份證明和通行證,出入關(guān)合示人,乃得過,要是過關(guān)不用符傳,會被官府抓拿。
微山湖就是水陸之要地,進了湖中關(guān)口,和湖對岸登岸的碼頭,是有傳關(guān)的。
但老張頭和看守傳關(guān)的小吏相熟。
將舢板交給兒子后,接下來就是帶李長青過湖,臨行前又有幾個要過湖的,他們打聽到小道消息來找老張頭。
是一隊行腳商人,從榮縣趕來,要帶貨物過薛縣。
只是即將渡過微山湖前,
老張頭領(lǐng)著幾人來到微山湖邊,
這里的山上有一座湖神廟。
說這是微山湖的湖神,過湖要祈求平安,要不然過湖路上會有風雨或者翻船,清陽江兩岸百姓常來祭拜。
看廟中剩下的香尾,這座湖神香火是極好。
只是李長青看著幾人上香,眼前湖神的泥塑金身卻沒有絲毫反應(yīng),也沒有出來吸聚香火。
以往,
受到百姓香祀,可是會有反應(yīng)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