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微山湖籠煙澤水下距離水面兩丈之處的水底，水底有一塊接近幼童大小的青石。

青石上凹凸不平，看起來似是水下的神龕牌位。

周圍一片翠綠的水草浮動，有魚從周遭穿梭游過，但游近到一定范圍的水域內，好似打了個激靈般嗖一下竄開。

水底距離這塊青石神龕一丈不到的地方。

一條水蛇，成人手筆粗壯，近一丈多長，懶洋洋地伏頭躺在水草中，一條極細的尾巴被水流蕩來蕩去。

水中鱗蟲需吸聚水澤之氣修行。

水澤之氣，乃江河湖泊的一部分，本身并無實體，一旦水中妖物死亡后，便會停留在江河湖泊中，像火焰一樣漸漸燃燒。

千百年后與江河湖泊融為一體，當然這是自然情況。

倘若水澤之氣燃燒殆盡前，被江河湖泊里的魚蝦蟹蚌得到，便會有奇緣，也就是通常所說的緣法。

李長青看這條籠煙澤水蛇，不知得了誰的水澤之氣，誕生出靈覺，化為了微山湖籠煙澤中的一只水妖，在籠煙澤水底立起了神龕牌位。

清陽江兩岸百姓有山水神靈崇拜。

若百姓不知道江河中有那尊神仙，心里沒有祂們的金身形象，在江河湖底自立一塊牌位神龕，便能得到兩岸百姓香火。

水蛇還完全未察覺。

他本來是清陽村邊石堆窩里一條水蛇，水中太危險了，某種意義上靠近人族村落也安全，連水都不敢下。

但畢竟是水蛇。

一日游進清陽江中喝水捕獵時，偶然遇到一團朦朧飄蕩在江面上的“水汽“，渾身被它包裹的感覺比身軀盤踞成一團曬太陽還舒服，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醒來之后，突然明白了很多東西，能聽懂人言，通曉一些水中萬物流轉的道理。

但這種意外成妖的鱗蟲，沒有大妖指點修行，自己摸索難如登天，某天在江邊游竄時發現百姓祭祀的香火有神光。

于是便打起了香火的主意，這個決定果然正確，只要在江中湖中立一道神龕木牌，便能收集到順著江水匯聚來的香火。

“誰在那里？”

籠煙澤水妖一下子警惕起來，琥珀色的瞳孔朝著四周看去。

剛才分明聽見咕嚕嚕的聲音。

籠煙澤水妖身軀緊繃，妖首立起來，朝著四周張望一圈之后，便開始巡視青石神龕周圍的十丈之地。

蛇類都極為小心謹慎，鮮少在人族面前露面。

成妖之后也是如此。

見是周遭無人，便游回那片柔軟脆嫩的水草上。

十指粗壯的鯪魚游到近旁，發覺不對勁想要游走，卻發現周圍的水流如石頭一樣硬，周圍水流推著它向那水蛇移去。

籠煙澤水蛇一口咬在魚背，頓時沁紅一片湖水，瞬間又被沖淡開。

“誰在哪里？”

這次籠煙澤水蛇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李長青本來想放過他，但見水澤之氣中纏繞著一抹紅光，這籠煙澤水妖會攝水之術，把魚攝過來然后一口咬住它的身軀。

這種咬并不是簡單的吃飽果腹。

沛縣和薛縣的百姓遵守官府魚汛期，保護江湖中的魚類，但見湖底中不知道多少魚的尸骨，恐怕一年吃的魚，比清陽江漁市漁夫一年打的魚還多。

“逃…逃！”

籠煙澤水妖轉了一圈也沒發現來人，知曉遇見高人了，蜿蜒粗壯的妖軀盤聚起來，身上的鱗片全部舒張開，嗖地一下，如利劍躥射出去，瞬息之間，便就到了籠煙澤邊緣。

但也不敢停留。

望了一眼微山湖深處，神色和眼神有些警惕，見那微山湖中心水域沒有動靜，方才緩緩轉過頭。

距離籠煙澤外一里地，那里叫青草塢，有塊方圓十丈的湖堤。

到那里就安全了。

但李長青并未給這條籠煙澤水妖這樣的機會。

籠煙澤水蛇發現自己竄入薄霧中，猛然用力躥行十幾丈也沒出這霧氣，以往青草堤的距離一眨眼就到了。

慌亂之間，低下蛇頭，驀然發現自己一步也沒出去。

“高人饒命！”

“道友謬贊，算不得高人，但也不可饒你。”

籠煙澤水蛇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近乎絕望的恐懼感，在籠煙澤中幾乎沒遇到過什么威脅性命的對手。

頓時以法力神光發水遁逃，它攝水之術不過是發水神通的演化使用。

本來平靜的籠煙澤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潮，浪潮猶如白線向著清陽江的入口處刮去，速度很急。

若清陽江百姓在這里，只怕要念叨起妖風了。

……

低矮的茅草屋舍。

老張頭懷中抱著小狗大小的娃子，本想給小孫子買塊軟些的布料當襁褓，奈何多了一張嘴也不敢亂花錢。

只拿粗布隨意包裹一下。

往常這個時候不出去的，但張家多了一張嘴，打魚的時間延長，漁獲也多一些。

看了眼茅屋外的天色，到了搖舢板入清陽江打魚的時候，看見兒子把漁叉和竹梭放進舢板，便吩咐道：

“把漁網和網墜也放上。”

“爹，要去清陽江豁口？”

豁口那地方江水深，但清陽江漁夫不大會去，因為那地方水急深，落入江中就會被沖進微山湖中越沖越遠。

哪怕是老張頭一個人也應付不來。

出船前，在江邊上了一炷香祭祀江湖主水之神，老張頭每次下水都會如此，自感能活到現在有這部分原因在。

舢板在清陽江中游動，老張頭拉起漁網，兒子張漁控制著舢板，不得不說老漁夫技巧精湛眼光毒辣。

一丟下去，再拉起來，嘩啦啦的水聲，便見網中有一條白花花的鯪魚。

“爹…船？”

“什么船，快拉！”

老張頭背對著微山湖的方向，所以看不到身后的景象，聽聞兒子的呼聲，于是下意識抬頭望去。

可以看見微山湖中十幾丈高的大浪，這堵浪花好像一睹墻，朝著清陽江的方向撥來，微山湖的水草上下起伏波動。

這時就連老張頭也忘記了拉網。

頓時在想這樣的大浪該不該跑？可隨著微山湖水草向兩邊撥開，出現了一艘小船。

船艙不足半丈高，船舷上掛著一副罾網，在船尾有木墩，這是用來拖動漁網的。

“爹…見過這樣的浪花嗎？”

“自然是沒有。”

這一朵巨浪，出了微山湖突然沉了下去。

如何認不出這是自己的船。

老張頭跳到船上，整艘船找了一遍，卻不見半個人影，想了一遍，也只有這種可能。

“肯定是有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