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頭想做的便是平平安安把這一船人送到對岸，然后平安的回來。

握起竹竿，撐著船，離開清陽江岸。

這艘船，只是一艘極為普通的船，船尾有舵，中間有船艙，甚至艙里還能聞到淡淡的魚腥味。

李長青不在意這些。

在船艙底下設置有橫木，這就是漁船上唯一能坐人的地方。

行腳商人走南闖北，有時夜里就在深林里露宿，更不在意這些了。

他們和老張頭一樣，只想平平安安到達微山湖對岸，

船艙橫木寬大，有一丈多長，兩根足夠下所有坐人，一袋貨物放在兩根橫木的夾縫中間，漁船開始進入微山湖。

此時此刻，清陽江中有一道清水，似是一道流光，沿著沛縣的水下脈絡行進，法力神光來到漁船上化為禪衣中年男子，是井神宋功名。

宋功名朝著李長青施然一禮：

“長青先生離開沛縣，宋某還沒來得及道別呢?！?

受李長青的緣故得了一座廟宇，不論如何，都要來送送先生的。

“又非是以后見不到，所以李某沒告訴宋道友，還望海涵。”

“哪里，長青先生告辭了?！?

“告辭。”

…………

“在下姓李，叫李長青，幾位去薛縣販售什么？”

李長青有些奇怪。

眼前這幾個行腳商人，每人船費二十文，他們五人就是一百文，他們帶的貨物并不多，夠回本嗎？

對方愿意攀談，便聊聊，不愿意攀談，就作罷。

“長青先生好。”席姓的中年男子常與人打交道，尤其士人先生頗受百姓尊敬，拱了拱手并不排斥道：“我們去薛縣賣點劐。”許是注意到先生好奇，便又笑道：

“劐是捕抓狼、虎、兔等大獵物的器具，

先生別看只有這幾只，價錢貴著呢，百姓除了種田打魚，有時也會上山打獵，所以這種捕獵器具極受歡迎?！?

鐵具及其稀少。

一個劐就能賣五百錢，這兩袋，攏共算起來能賣六千錢。

薛縣山多，要是遇上災年或者平時農閑時放在山上會有意外收獲。

哪怕獵到狼，也能賣一千錢。

所以薛縣百姓舍得花錢買，他們到薛縣就是想把這些劐賣出去，賺了錢再看看買些什么，到另一個州縣賣。

“先生又去哪里？”

李長青拱了拱手，畢竟剛才人家說話時也是作禮的：“李某山野閑人一個，去薛縣轉轉。”

席姓的中年男子和其他行腳商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這種能出門游歷的士人，要么家里很多錢，是富貴人家，要么就是身懷某種本事，游歷天下餓不死。

不論哪種都是高人。

“先生…魚子金醬好了?！崩蠌堫^放下楫，遞過來一個竹筒。

李長青擰開竹筒，里面的魚醬如珍珠粒粒分明，透著誘人的色澤，在竹筒層上鋪成一面。

“還沒問老叟多少錢？”

老張頭伸出右手，收回三根手指：“就收二百文錢吧。”

李長青拿出二百二十錢。

行腳商人見多識廣，聽說過清陽江的玉律金醬，看了一眼就口中生津。

可這么貴的東西，他們可不好意思叫先生分點給嘗嘗，又怕漁夫也問他們要不要買，這么貴的金醬他們消受不起，

干脆把頭扭過一邊去，免得發生窘迫，可余光還是仍不住瞥過來，靜靜等待李長青品嘗。

李長青看著這些透露著玉潤光澤的魚子。

嘗了一勺，仔細咀嚼傳聞中的玉律金醬，汁水化開，一股鮮美的味道直沖頭頂。

仿佛是另一種人間煙火的味道。

“鮮美！”

行腳商一行人聽到評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都想問怎么個鮮法？

自然注意到席姓行腳商等一行人的目光。

不過李長青卻并沒有分給他們的想法，行腳商人押送貨物走上路途中，通常是不會吃他人食物的。

鮮的確是鮮美，世間難得有這種味道，沒有白來一趟清陽江魚市。

只是光是這樣吃有點咸鮮，到了薛縣配上米飯，應該會有另一番風味，剩下的玉律金醬被李長青收起來。

席姓的行腳商問道：

“方才在微山湖湖神廟，看長青先生沒上香，是因為不信鬼神嗎？”

不是不信，而是怕上了這一柱香火，驚擾了微山湖湖神。

不過李長青面對席姓的行腳商人，也不好這么回答，于是說道：

“李某當然信，就是出來游歷見過廟太多，總不好每座廟宇都進去拜拜，身上還有上一座廟宇的香火氣呢?！?

席姓的行腳商人點了點頭，這樣顯得不誠，饒有深意問道：“長青先生知道微山湖湖神廟的來歷嗎？”

還不等李長青回答，坐在席姓行腳商左邊的漢子就饒有興致說道：

“聽說是一條鯉魚精?！?

坐在右邊的漢子說道：“不對不對，我聽說是水妖。”

“大約在兩百年前?！毕盏男心_商煞有其事地說道：“清陽江邊有個漁夫叫楊丑，住在江邊，常常到清陽江邊割湖草，遇見一個容貌清麗的女子，說自己家在湖畔另一側，天黑了回不了家，想在楊丑家住一宿，兩人未過多久就結成良緣，過了沒幾日楊丑便死了，后來清陽江上也有人遇到清麗的女子，同樣沒多久就死嘍?！?

行腳商人頓了頓，繼續說道：

“有人覺得不尋常，請來一個叫王甲的高人念咒作法，王甲卻被迷住雙眼墜入清陽江中，清陽江上的百姓沒有辦法只能來湖神廟求告?！?

“當晚清陽江上烏云密布，雷電轟鳴，整個清陽江岸都下著啪啪啪的大雨，聽說有人看到那清麗女子的真容，是渾身長著毛發的妖物，吞下這妖物的，是一條蛟龍?！?

幾個行腳商漢子聽完后眼神和表情變了，好奇問道：

“那后來呢？”

席姓的行腳商搖了搖頭：“后來的事，我也沒聽說過了。”

老張頭像是自吹自擂說道：“微山湖湖神可厲害著呢！老輩說微山湖中曾有個千年水鬼，拖著入江的漁夫到湖底吃掉，那水鬼也是被微山湖湖神撕碎的！”

眾人聽完之后，心完全放進肚子里。

其中一個漢字笑道：

“我們剛才已經上過香，有蛟龍大人護佑應該是安全的?！?

漁船行進入微山湖一片濃霧之中。

李長青問道：“微山湖這片水域總是霧氣籠罩嗎？”

“也不是?！崩蠌堫^搖了搖頭：“這片水域叫南湖灣，屬于是微山湖深處水域了，平日沒這么大霧氣的?！?

天色完全陰沉下來，大雨劈里啪啦落下來，水面震蕩，浪一波借著一波，湖面上狂風吹得漁船左右搖晃，船好像要翻過來一樣。

行腳商人和貨物被大狂風吹得東倒西歪，站都站不穩。

此時此刻，船艙內部亂作一團。

一個漢子腦袋猛然磕在船艙的木頭上，席姓的行腳商人連忙去扶住貨物。

李長青心里暗自嘆息：“看來這條黃蛟化龍失敗了。”

船猛烈搖晃幾下，行腳商人落水跌落進湖水里去，連老張頭也不能幸免，船上只剩下李長青一人。

水面涌動暴漲，一條明黃色巨大的身影潛水而出，伴隨著江湖洶涌，云霧中有一團黃色的色澤，

似有一條帶著肉刺的尾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