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是我的高中同桌，品學兼優，長相帥氣，基本上可以說是校園青春小說里的男主模板。

然而實際上，他一本正經的外表下實則悶騷。

自打進入高中，他便成為了我的同桌。而我作為一個人來瘋，遇上他算是撿到了人生的絕佳捧哏。

我們就讀的高中屬于寄宿制中學，那三年里我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多。在應試教育的大環境下，我們依靠著只有彼此能懂的冷笑話聊以度日。

按照校園青春小說的模板，應該還有一個白月光女主。

在這個故事里的女主，是一個內斂安靜的女生，同樣的長相清秀，品學兼優，我們可以就叫她小優。

任誰都說，小優和老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但是，國產的青春愛情校園故事，大多都是營養不良的早產兒，先天土壤不足，后天命途多舛。

老唐的愛情故事甚至都沒等到老師和家長出手的那一步，在高二那年，小優就再沒出現在班級里。

大家眾說紛紜，八卦不斷。

有的說小優家里欠債，為了跑路舉家搬遷到另一個城市。

還有的說，小優家庭條件優渥，退學是為出國早做準備。

面對四起的謠言，老唐閉口不談，哪怕是面對我也同樣保持緘默。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一切照舊，枯燥的日子并未有太大波瀾。

謎底直到高考前一天晚上正式揭曉。

彼時已經是高中生活的最后一刻，沒有人會再糾結自己到底還有哪個知識點尚未記住，除了被封閉起來的考場和教室，大家三五成群地漫步在校園的各個角落，青春期的躁動在此時翻涌，到處充滿了曖昧。

本來我和老唐并未像大家那樣離開教室，他專心地伏在課桌，就行平常考試之前一樣。而我為了陪他則是在一旁裝模做樣的把書本來回翻閱。

但是突然他抬起頭，深呼一口氣，略顯鄭重的跟我說：“庭琪，我們也出去轉轉吧，不想再看書了。”

我頗為驚訝，這并不符合他一貫的風格，雖然性格悶騷，但是在學習上我從未見他沉不住氣過。不論哪場考試，在進考場之前，他從未放棄將視線從書本上挪開。

“好啊。”我一口答應，本來也無心學習，更何況是在即將解放的前夕。

我和他來到操場上，二人之間奇怪的氣氛愈加濃厚，我從未見他此時的狀態：緊張，沉重，焦慮，還有一些悵然若失。

他是個學霸，而且性格沉穩，沒理由到現在開始害怕高考。如此反常的情況，讓我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沉默的陪老唐圍著操場轉了一圈又一圈。

終于，他開口了。

“累了，去主席臺上坐會吧。”他說。

“好啊。”我倆來到主席臺正前，雙手支撐臺面，一個翻身跳躍便坐了上去。

接著又是沉默。

我知道，大的要來了。

這老小子不會是個雙性戀，今晚要跟我表白吧？

他抬著頭，看著天上星星，幾次欲言又止。

“今晚的星星好像比平常要多唉。”我開始試著打開局面。

“庭琪，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終于，他開口說道。

來了來了，果然有大的。

“你該不會是要向我。。。”

“小優要不行了。”他不理會我的爛梗，直接拋出了藏在心里的秘密。

“小優在高二那年查出了漸凍癥，你知道那種病嗎？”他的雙眼開始泛紅。

“那是一種治不好的病，從確診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生命就開始倒計時了。”

“她開始走不動路了，連拿起水杯都要用盡全力。”

“治不好，所有的治療手段都是延緩病情的惡化。”

“她一直在積極治療，她總是安慰我，沒事噠沒事噠。”

“你知道嗎，她還樂觀的跟我說，等病情穩定下來，她要繼續學習，你想做女霍金的男朋友嗎？”

老唐哭起來，又突然笑一下。

“但是治療真的很貴，打一針要好多好多錢。”

“他們家已經賣掉了原來的房子。”

“還是不夠。”

“她還有一個弟弟，她的父母失去了耐心，選擇了更加保守的治療方法。保守，就是便宜。”

此刻他終于決堤，哭聲漸起。

“我答應了她，我會一直陪她。我要擔負起她的醫療費用。”

“我家里的叔叔說，華清大學的計算機專業將來畢業可以掙好多錢。”

“所以這次我沒有退路了。”

此刻少年的脆弱和赤誠讓我動容，同時也驚訝于他的擔當和勇氣。

“我想，騎士在動身準備去救公主的路上，心里想的應該不是害怕自己打不過魔王吧？”

“干啊！既然你有了最不能輸的理由，拼盡全力才是你最該干的事情。至于退路，沒有退路。”

“老唐一定會考上華清的！”我站在主席臺上向著操場如此大喊。

當時沒人覺得有什么異樣，這個時候大家都有彼此的瘋狂。

盡管無人理會，但是好在老唐算是聽進去了。他擦掉眼淚，跟著我一起大喊。

“我一定會考上華清！”

話音剛落，一顆碩大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像是某種神明在夜色里張開了燃燒的翅膀。金色的碎片四散，像熔化的星辰，拖曳著橘紅色的余燼，在天幕下墜落。它們像流動的琥珀，又像盛大而倉促的告別，熾熱、耀眼、不可挽留。

夜風裹挾著火藥的味道，吹進所有人的心里，此刻，他們只是十七八歲的少年，在這燃燒的一瞬間，短暫地，耀眼地，忘記了所有的恐懼。

關于那天的記憶就停留在這里，接著，我們平靜地參加考試，像是平常的某次月考。

再后來，就是平靜地等待成績，平靜地走進大學，平靜地開始人生的下一個階段。

我的成績一般，只是進入了一所普通的本科院校，老唐雖然在高考的前一晚幾近崩潰，但是最終還是超常發揮，如愿進入了華清大學。

我們倆個的學校離的有些距離，后來就很少再碰面。

老唐總是樂于跟我分享他的近況，他近乎每周都會和我視頻，鏡頭里他幫小優化妝、梳頭盤發，一邊忙著手頭的瑣事，我們一邊回憶著高中的趣事，吵吵鬧鬧不亦樂乎。有時候他也會帶著小優出去散步，在公園里，把小優當成模特一通狂拍，照片里坐在輪椅上的姑娘總是笑面如花。

老唐并沒有因為小優耽誤自己的學業，相反，他仍然是最為優秀的那個，他很快找到了一位導師，并進入導師的實驗室，開始接手一些所謂的橫向項目，并在導師自己創業的公司內進行實習，再加上獎學金，他已經有了不菲的收入。

不用想，這些錢全都作為了小優的醫藥費。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似乎一切都在逐漸向好，老唐會兌現自己的諾言，一直陪著小優，而小優也會成為那個奇跡，成為女霍金，甚至，在大三的時候老唐已經開始背著小優跟我討論求婚的事情。

我作為一個旁觀者真的很希望故事就在此時結束，定格為永久的結局。

然而，然而。

記不清故事的轉折發生在什么時候，只是漸漸地，在老唐發給我的照片中，小優開始更加的消瘦，照片的背景也再不是公園，而是固定成了病房，小優也不再坐上輪椅，一直躺在了病床上。

在我們視頻的時候，小優依然開朗樂觀，有時候她還會趁老唐不注意，提前把老唐偷偷準備的花指給我看。

老唐和我約定，他要在大四的寒假向小優求婚，他等不到畢業那天了。

我明白，其實等不了的不是他。

我們緊鑼密鼓的準備，計劃著求婚的每一個細節，我作為點子王，策劃了一個又一個驚喜。

但是死神比我們更沒有耐心。

在大四的那個寒假，我沒有參加老唐的求婚儀式，而是參加了小優的葬禮。

也許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至親的離開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持續很久的潮濕。

在這之后老唐沒有一蹶不振，日子還是和往常一樣，他不時的和我分享他的生活。

他在畢業后進入了一家大廠，憑借著過人的能力很快成為了某個項目組的骨干，后來又趕上了一個風口，早早實現了財富自由。

突然有一天，他告訴我辭職了，也許是攢到了足夠的錢，也許是厭倦了一直保持的優秀，總之他決定脫離現在的生活。

“那你接下來要干什么？”我問。

“去冒險吧，去沒人的地方看看。”他如是回答。

接下來他不再像之前那樣頻繁的和我保持聯系，偶爾也會收到他發來的vlog，在雪山的山巔上，在南極的冰洞里，在非洲草原的樹蔭下，視頻里的景色確實絕美，但是我知道要到達那些地方，絕對要冒很大的風險。

我開始意識到他或許是在用這種冒險的刺激，填補內心的空白。

他心里持久不散的潮濕，隨著時間不斷的向上蒸騰，直至此時釀成一場暴雨。

我開始擔心他的狀態，于是和他約定，每次出去冒險都要定時的向我發送視頻。就像裝上行車記錄儀那樣，我送了他一個可以定時發送坐標和視頻的設備，每隔一段時間我都會收到他的坐標位置和拍到的記錄。

一開始他嫌我啰嗦，在我的再三堅持下還是同意了。

意外發生在一天下午，在那天我收到的視頻里，他被幾個觸手一樣的東西拖走，而攝像頭被拋在地上，看著他消失在密林中。

之后我再也沒有看到坐標更新，也再沒收到老唐傳來的消息，他就這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