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泓濂神色變得有些不自然,沉默了片刻,說道:“哦,沒什么要緊事。從前你我兩家是故交,如今又都在長安,我身為大哥,理應關照你,看你有何需要幫忙的地方。”
他懊惱地嘆了聲:“今日看來,你一個弱女子,還是需要一個依靠的。李姑娘,我雖沒能耐贖你出來,但往后,你有任何事,盡管找我。”
照如沒做聲。
沈泓濂接著道:
“今日的事,聲張出去,對我們沒什么好處。這樣,我暗中查訪查訪,先摸清那人是誰。我們日后再做打算。”
照如不愿再去想剛才的一幕。
沈大哥說得很對。
就算是報了官,誰又能信她一個歌妓?
若是那惡人背后有靠山,更是無處申冤。
她知道沈泓濂是不忍在此時再說此行的目的,于是問道:“沈大哥是不是還有話未說?實不相瞞,泓志忽然湊夠了三千兩贖金,這幾日,我心里最是不安,總在想他從哪里弄來的銀子?”
沈泓濂沉吟不語,過了會兒,說:“其實我約你見面,就是為了此事。”
他將泓志用家里的房契抵押,借了高利貸的前后說了一遍。
“我母親吩咐我來見你。她的想法是,既然你和泓志已經退婚了,泓志又另有婚約,那便不要再和泓志聯系了。”
沈泓濂無奈道:“李姑娘,你也莫怪我母親。這只是父母為了兒女的心情。你不知道,泓志昨日為了出門見你,翻墻摔斷了腿……”
“傷的重不重?”照如一驚。
她忽然想起來昨日托伙計給沈家送禮,那伙計回來說沈家托口家中有事,不迎他進門。
原來是真的。
沈泓濂目光深沉地看她一眼,忍不住心想:“她還真是關心泓志!”
他不動聲色道:“郎中說無礙,只是傷筋動骨,少說也要百日才能正常行走了。哦,你還未吃午飯吧?邊吃邊聊吧。”
照如搖搖頭:“不了。我不餓。沈大哥您吃吧。我要回去了。”
懷安坐在長春樓的對面,目光一直注視著長春樓的大門。
不時有人進進出出。
期間,有一個中年男子,好像是受傷了,捂著手臂,兩個小廝跟著,急步走了。
過了會兒,懷安看到沈泓濂的貼身小廝書童也出來了。
他以為沈泓濂和照如見過面,要離開了,連忙站起身。
沒想到,只有書童一人出來。
書童小跑著出去,又小跑著回來。
不過,回來時,懷里多了身女子的衣裳。
懷安很是納悶。
書童拿了身女裝,莫非是給照如的?
但他并沒有多想,只當照如的衣裳臟了,臨時要換。
終于,他等到照如從長春樓出來。
等到照如走遠了,還沒見沈泓濂出來,懷安才跑過去追上照如。
他跑到她身邊,笑著打招呼道:“李姑娘!”
照如一愕,抬起頭來,竟是滿臉淚水。
懷安臉上的笑頓時僵了,緊張道:“怎么哭了?你怎么了?別哭啊,給我說說,說不定我能幫你忙。”
照如低頭用手帕拭了拭眼睛,輕聲道:
“是你呀,嚇我一跳,我們去前面的茶館坐吧。”
兩人坐在茶館臨窗的位置坐定,懷安又追問她為什么哭。
照如低聲道:“也沒什么,就是遇見一個壞人對我無禮,我氣不過。”
“誰啊?是在長春樓么?我找那小子去,打他一頓!”
“他也沒討到好,被我用簪子扎了一下。”
懷安愣了下,想了想,恍然大悟似的,說:“是不是穿青色衣裳的一個中年男人?他手臂傷了?”
“你怎么知道?”
懷安道:“我在長春樓門外看見了,那賊子捂著胳膊跑出來。哎!竟是他啊!要早知道,我非過去打他個半死!可惜讓他跑了。”
懷安的拳頭隨著話,砸在桌上。
茶碟惦著茶碗,發出清脆的聲響。
朋友為她出頭,照如不由心中一暖,眼圈兒也紅了。
“沈大哥不是跟你在一起么?怎么會出這種事?”
“那會兒沈大哥還沒到。”
“哦。”
倆人都沉默下來。
靜坐了會兒,照如道:“懷安,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吧?”
她的話,讓懷安心中莫名一緊。
照如隨即又道:“是泓志讓你來的?”
懷安回過神來,“嗯”了聲,口干舌燥,說:“你都知道啦?是不是沈大哥都對你說了?”
照如點點頭。
“我沒想到泓志會為了我,會偷偷拿他家里的房契,他真是傻。”
“他也是沒辦法了。想要,盡快給你贖身。”
懷安是她和泓志的朋友,從前總是他們三個人一塊兒聚的。
此時又聽懷安這樣說,頓時把懷安引為知己,滿腹愁緒有處訴說了。
沈泓濂把沈伯母的想法告訴了她,她便想著與泓志的緣分是真的盡了吧?沈家是真的不接納她。
可是她此時想到與泓志之間的種種,又不甘心了。
她日后做泓志的妾室,沈伯母還不準么?
她強忍著眼淚,說:“他的腿,還好么?我不知道他在蘭桂閣等了我一夜。很是不巧,那天去為一個朋友送別,沒有跟他見成面。他可有什么話托你來說?”
“哦。”懷安正了正色,說:“泓志讓我問你,可還記得你們兩個的盟誓?”
*
沈泓濂和周大人身邊各坐著一個窯姐兒,邊聊天邊親嘴亂摸。
周大人一只手臂還包扎著,那窯姐兒就喝了酒,嘴對嘴喂他喝。
周大人喝的微醺,說:“你小子那天追就追我吧,還踹我!你把老子腰都要踹斷了!”
“做戲做全套嘛。不然讓她鬧起來,張揚出去,對您也不好。”
周大人惋惜地嘆道:“只可惜沒得手。那丫頭太烈了,拿著簪子就扎我的臉,我要不躲開,說不定就命喪她手了!”
“烈馬騎著才有意思啊。您也知足吧,長安城多少貴人,想見她一面都難,您抱也抱了,親也親了,夠了。俗話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您這挨一簪子,也值了。”
周大人的手從窯姐上衣襖兒里出來,拿筷箸敲著桌案:“我可是給你謀了個正兒八經的差!”
照如輾轉反側了一晚,還是決定第二天去沈家探望泓志。
不料跟泓志定了親的賈華蘭來了。
沈夫人聽下人說照如來了,又急又惱,可礙于臉面,又不能不讓照如登門。
沈夫人在屋里踱來踱去,想了一會兒,忽然想到了一計,告訴了迎春后,讓迎春去門外接了照如進來。
迎春領著照如徑直往泓志屋里去。
“李姑娘,夫人頭疼犯了,正讓郎中針灸呢,您先到二少爺屋里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