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泓濂派小廝書童給李照如送了簡貼,約她到長春樓一聚。
照如因昨日給沈家送禮被冷落,心中郁結,拿到簡貼,更生出幾分不安。
沈大哥是沈家派出的“使者”吧?
沈家不接受她!
其實她早該想到了。
從家道中落,她見過的人情冷暖還少么?
她是被泓志的熱誠給迷住了,才無端生出了希望。
她坐在長春樓的一間雅間里,心事重重地望著店中小廝剛送上來的兩碟糕點。
奶白的芙蓉糕、紅白相間的水晶龍鳳糕,在瓷碟中顯得尤為精巧。
她發了會兒呆,輕嘆了聲,朝珠簾外望了望,心想,沈大哥怎么還沒來?
她無聊地環視了一圈房間,發覺長春樓比起幾年前裝潢更闊了。
她出生在長安城,年幼一直生活在長安。
記事時,她還同家人來過長春樓吃過飯。
真是物是人非。
懷安按照指引來到長春樓。
他沒有直接進去,而是走到栓馬的地方。
看見沈家那匹沈泓濂常騎的棗紅大馬,便知道沈泓濂和照如還在酒樓里。
他走出長春樓,在對面一個面攤上坐下,要了一碗素面,邊吃邊等著照如出來。
他從蘭桂閣出來,這一路上,就一直在想,沈大哥見照如有何事?
難道是要棒打鴛鴦?
泓志為了照如,又是偷拿房契抵押,又是翻墻,沈家或許會把這一切,怪到照如身上。
沈夫人命泓志不準出家門,不就是為了不讓泓志見照如么?
而懷安又受泓志重托,一時倒是不知怎么辦了?
假若是他自己處在泓志那個位置呢?
就算他有心脫離了家族,自立門戶,可又何時能把照如贖出來呢?
就算是湊足了銀子,贖出了照如,難道能讓她跟著自己過苦日子?
懷安越發理解了泓志的難處。
珠簾傳來輕響,還伴隨著一股酒氣。
照如正扭頭看著掛著墻上的一副畫,還以為是沈泓濂來了,連忙站起身來。
余光里看到石青色的袍邊,更是確信無疑,便施禮道:“沈大哥。”
“鳳如姑娘——”
一個陌生的男子聲音陡然響起。
照如心中一驚,抬頭一看,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近在眼前,正笑望著自己。
她后退了一步,強自鎮定道:“你是何人?”
“果然是鳳如姑娘啊。在下是在旁邊房間的客人,方才見姑娘上樓進了這間房,當時就覺得眼熟,又怕認錯人。又見姑娘一個人在這里面,始終沒見有人再進來,在下便冒昧過來了。鳳如姑娘一曲《金縷衣》,琴音曼妙,歌聲繞梁,令在下久久難忘啊。”
原來是那日狄公子生辰筵席上的一位客人。
可他此舉甚是唐突無禮,照如沉著臉色,道:
“多謝您夸贊。您可還有什么事?”
“鳳如姑娘是在等人么?反正他還沒有來呢,在下可否先與姑娘一敘。”
“先生不請自來,可謂是無禮。還請先生回自己房間吧。”照如冷聲道。
“姑娘這是逐客么?倘使是在蘭桂閣,姑娘還這樣拿架子么?”
“此地不是蘭桂閣,”
照如莫名一恨,連同沈家對她的態度也恨上了,昂首就走:“先生不走,奴先行一步。”
“好大的架子!”
她的手臂一疼,被一把拽住了。
“小賤人!還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啊?”
中年男子強拉著到自己身前,冷笑著,臉一點點湊過來。
照如兩只手的手腕被他攥著,奮力掙扎,又急又氣。
此人真的是早留意上了自己,他連她從前的身份都清楚。
她別開臉,用力往后掙著,可身子還是被中年男子一點點拉近。
中年男子的臉猛地伸過來,猝不及防親在她臉上。
她失聲尖叫,剛發出聲音,嘴就被捂上了。
她的一只手沒了束縛,她的長長指甲立刻劃向中年男子,他躲閃不及,臉頰上瞬間多了兩道血印子。
中年男子沒想到她這么烈,這么狠,疼痛之余,伸出一只手卡住了照如的脖子,像拎著一只雞仔一樣,將她按在了地毯上。
他將她死死壓在那里,膝蓋壓著她的雙腿,說:“敬酒不吃,吃罰酒!小賤人,你陪誰不是陪啊?”
他低聲說著,邊去褪自己的褲子。
照如的臉漲紅,呼吸艱難,一頭烏發散亂開來。
她的眼淚流了出來,不再掙扎了,目光哀切地望著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看出她的轉變,似是服了軟,便松了掐她脖子的手,低聲笑道:
“你若是方才好好招待我,何至如此?不過咱們倆今日緣分到了,就在此成了好事吧。你放心,周某日后必會把你放在心尖兒上。我贖你出來,讓你做我的愛妾。”
照如啞著聲音道:“這地方不好,換個地方。”
“你說哪里?我等不及了,改日好好彌補你。”
照如道:“去那榻上。不必去別處的。”
中年男子按耐住欲念,從她身上起來,又一彎腰抱起她,大步走到軟榻旁,將她放在那里,而后又去解腰帶。
他一低頭的功夫,忽覺眼前金光一閃,一支簪子已到了眼前。
他嚇了一跳,揚手去擋,只覺得手臂一陣鉆心的疼,他趔趄了兩步還是跌坐在了地上。
還沒等他起來,照如已將一只茶壺砸過來,接著是碟子、糕點、茶具狠狠砸在他身上。
照如砸完,后退往外逃,她咬牙狠狠道:
“你等著!王八羔子!兔崽子!挨千刀的死人……”
她不自覺罵出這番話。
她從前不會罵人,這是跟蘭桂閣的姐妹學的。
她們在外人面前向來文雅溫柔,禮節周全,私下里會這樣罵那些舉止浪狂的客人。
她要報官!要讓這人吃牢飯!
“李姑娘?”身后突然響起沈泓濂的聲音。
照如聽到聲音,頓時放下心來,不再害怕了。
她快步走到身邊,心有余悸地對沈泓濂說:
“沈大哥,快報官,此人對我意圖不軌。”
“誰?”沈泓濂吃驚道,說著人已掀開珠簾走進去。
不料,他剛進去,那中年男子急步沖了出來。
沈泓濂追出來,抬腳踹在他背上,那人往前趔趄著,還是逃出了門外。
照如著急地站在門口,道:“別讓他跑了!”
她衣衫不整,不好出門去,只能央求沈泓濂去追。
沈泓濂追出去幾步,又停下來,然后又回到房中。
照如眼睛紅紅的,衣領松開了,露出白膩的脖子,烏發散亂,一副楚楚可憐又香艷的形象。
沈泓濂的目光在她脖子上一瞥,連忙又移開了視線,低聲道:“到里面說。”
照如攏了攏頭發,理了理衣裳,跟他走到里間。
沈泓濂望著她手背上的鮮血,關切地問:“你受傷了么?”
照如搖搖頭,說:“沒有。是那惡人的血。沈大哥,我們報官吧,把他找出來!他說他就在旁邊的房間里吃飯,必是問出來。這人擅闖進來,不僅言語輕薄,還……”
照如扭開臉,眼淚奪眶而出。
“方才我追那人出來,又仔細想了想,若是報官,他們不一定會信。別哭了。”
沈泓濂走到她面前,拿了一方自己的帕子,神情鄭重又自然地擦向她的臉頰:
“你手上有血跡,都沾到臉上了,我們先擦干凈了。”
“多謝沈大哥。”
照如抽出自己的帕子,又取出一面小銅鏡,在亮光處照著擦著。
沈泓濂還站在她身,倆人離得很近,他能聽到她的呼吸聲。
她的胸脯一起一伏。
沈泓濂不自覺微瞇起了眼睛,喉嚨骨節滑動了動,在心里已經摟住了眼前的女子。
但待照如擦干凈了臉,他又肅聲道:
“我雖沒看清他的長相,但瞧他的打扮不俗。在長安城這種地方,總多就是達官貴族。我想著他這樣猖狂,必是有勢力、有靠山的。若是我們報了官,他不認賬倒罷了,說不定還會打點好關系,倒打一耙。”
照如也已經冷靜下來了,默默看著沈泓濂,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你傷了他,”沈泓濂沉聲道:“他若說是你們兩個是你情我愿呢?”
照如低了頭,泫然欲泣,低聲道:“也對,像我這樣的女子。”
但她很快抬起頭來,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
“我也不想壞了自己的名聲。沈大哥,您幫我去街上買一身衣裳吧。我給您銀子。”
“何必這樣見外?你等著,我讓書童去買來就是。”
沈泓濂出去了一會兒,很快又回來。
照如道:“沈大哥邀我來,是有什么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