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碎陽光落在李玨川身上,顯得他愈發(fā)凄然,站在微涼秋風里,看上去如浮塵一般微末無力。
然而,魏殊卻搖頭:“不是你殺的。”
“為什么?”李玨川語氣中帶著一絲焦躁與急切。
“從這里將人拋下水里,應當會被水濺到,可你身上干干凈凈,沒有半分水漬。”
魏殊說著,視線轉而投向方才那名驚叫出聲的少女:“可是這位紀蘭姑娘有。”
李玨川心中一緊,頓時急了:“我說了,是我殺的!”
魏殊并不理會李玨川,而是走向紀蘭,他目光清澈,問道:“紀姑娘,李公子情愿為你承擔殺人的罪名,你有什么想說的嗎?”
紀蘭忽然以手掩面,崩潰大哭,聲音顫抖:“對不起,都是我錯了,是我不好,我不該一時沖動……”
“我看到他侮辱川哥哥,所以我拿磚頭砸了他,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斷重復著道歉。
李玨川憐惜的目光落在紀蘭身上,輕輕嘆了口氣,道:“魏大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魏殊應允,兩人便一并走到一旁的小亭子里。
而留在原地的眾人看向哭泣無助的紀蘭,面上露出各異的神色。
案情并不復雜,只是少女沖動殺人。而李玨川為其頂罪,只可惜,棋差一招。
溫惠公主懶懶地道:“都散了吧,沒什么事就別往池塘邊來了,省得跟下餃子似的一個接著一個的。”
說罷,溫惠公主率先離開了花廳。
其余人見沒有熱鬧可瞧,也紛紛散去了。
不多時,魏殊與李玨川兩人便從小亭子里走了出來。
李玨川目光堅定,直直地走向紀蘭,握住了紀蘭的手,有衙役上前將兩人帶走。
魏殊卻走到了阮扶云身邊。
他露出笑意:“看來我上次說的不錯,你真的是很有查案的天賦。”
“這一次我可沒出什么力,魏大人何出此言。”阮扶云笑了笑,“還是魏大人心細如發(fā)。”
“若非是你發(fā)現(xiàn)并非意外,只怕真正的兇手就要逍遙法外了。”魏殊目光中流露出贊賞之色。
“真正的兇手……”阮扶云默默重復了一遍,輕輕嘆了口氣,“真沒想到,李公子甘愿為紀姑娘頂罪。”
“如此情誼,的確令人感慨。”魏殊說著,忽然又想到了姜瑜生,心中不由擔憂起自己這位摯友的婚姻來。
“阮姑娘,寒衣衛(wèi)整日里要面對的案情頗多,你是否肯協(xié)助一二?”魏殊發(fā)出邀請,“你若答應,金銀等物是斷斷不會少的。”
如此一來,阮扶云也有機會與姜瑜生常常接觸,興許可以先培養(yǎng)一下感情。
查案?還有金銀?
阮扶云心中一動,面上卻故作猶豫:“并非是我不肯,只是女子在外,實在不宜拋頭露面,惹人非議。”
魏殊嗆了一下。
阮扶云的名聲已經(jīng)惡劣到如此地步了,還在乎什么拋頭露面之類的小事?只怕是待價而沽。
果然,只聽阮扶云慢慢地道:“不過,魏大人若是能幫我查清一件事情,我很樂意幫忙。”
“阮姑娘請說。”
“我想請魏大人幫我調查一下宜昌伯府上的青姨娘,也就是我的娘親,查查她是什么來歷,平時與什么人都接觸。”阮扶云斂衽行禮,“麻煩魏大人了。”
這也是阮扶云如今最要緊最心急的事情,奈何她手邊無人可用,只能求助于魏殊。
魏殊點頭,他雖然心中察覺有異,但并未多問,只道:“那就三日之后,天香樓見吧。”
兩人約定好后便分開了。
而這場秋日宴,因著接連發(fā)生事端,也早早散了,眾人各自打道回府。
……
姑娘們回到宜昌伯府后,面對的是老夫人與大夫人的疾風驟雨。
老夫人聽聞阮凝雪與余二退了親,阮扶云又當眾打了喬家姑娘,險些氣出個好歹來。
大夫人更是怒不可遏,卻又無法對阮扶云發(fā)作,只能狠狠地責罰了阮凝雪。
阮扶云剛剛回到伯府時,就有婢女通傳讓阮扶云去慈安堂里。
一進慈安堂,便見老夫人陰沉如水的面容。
老夫人吩咐人拿來筆墨紙硯,放于桌前。
“日后便要嫁人了,也該靜靜心,這幾日哪里也別去了,就在這里慈安堂里,將女德仔細抄寫著。”老夫人沉聲道。
阮扶云略略屈膝行禮,面上含笑道:“祖母,孫女寫不了字。”
“為何寫不了?”老夫人面色不善。
“孫女手腕受傷,提不起筆。”
“如何受傷?”
阮扶云唇角微微揚起:“大約心情不好,就容易受傷。”
曾經(jīng),她侍奉老夫人殷勤,更是從來不敢忤逆,但老夫人只覺她是個庶女,對她也不咸不淡,直到名聲被毀的那一日。
老夫人狠了心要處死她以保全伯府名聲,卻絲毫不念及多年以來的祖孫之情,只因著鎮(zhèn)國公府有意求娶,阮扶云才留了一條性命。
如今還想要磋磨她,那是不可能的。
“去,請大夫來。”老夫人淡淡道,“給四姑娘看看手腕,是否連筆都拿不起。”
阮扶云也不著急,就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著,喝著清茶,靜靜等待大夫到來。
不多時,有大夫進來替阮扶云搭脈。
“四姑娘身體康健,并無異常。”
老夫人揮手讓大夫下去,看向阮扶云的目光愈發(fā)惱怒:“你是在存心欺瞞我嗎?”
阮扶云微微一笑:“孫女豈敢,只怕是那位大夫醫(yī)得了身,卻醫(yī)不了心,孫女這是心病。”
“你行事如此荒唐放肆,難道是忘了孝道二字嗎?”老夫人沉沉問道,孝道二字仿佛大山一樣壓下來。
“祖母這話便是讓孫女無地自容了。”阮扶云依舊是笑著,面上笑意盈盈,目光卻沒有溫度,“孫女很快就要嫁人,等到了鎮(zhèn)國公府那邊,也不會忘了祖母的教誨,更會對旁人多多提及祖母施惠上下的恩德。”
短短一句話,將老夫人噎住。
話里話外,分明是在威脅老夫人,若是苛待阮扶云,她必定會大肆宣揚。
反正她名聲已經(jīng)如此不堪,再添一條又能如何?
可老夫人最看重伯府臉面,是斷斷不容許此事發(fā)生,可她如今對阮扶云又無可奈何。
老夫人只得深深忍下了這口氣,憋屈道:“罷了,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