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掉電話，赤松折返回證據庫，出云千鶴仍然坐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電腦屏幕。
聽到腳步聲，她回過頭去：“我有了新的發現。”
“說說，什么新發現？”
“我知道那個偽造了這些歷史記錄的黑客是怎么入侵這本筆電的了。”
千鶴控制鼠標的光標在下載文件夾里的其中一份文件的上轉著圈圈，赤松湊上去看，發現文件名是“入職要求.doc”
“這是什么？”
“顯然，這是一個惡意程序。”
“惡意程序？”以為是自己眼花了的赤松用手背用力揉了揉眼睛，又湊上去看，“在我看來，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文檔文件而已。里面的內容應該和求職有關系吧。為什么說它是惡意程序？”
“是的，我賭坂牛實當時也是這么想的。他在某個招聘網上下載了這份文件，然后毫不知情的點開了它，只消簡單的雙擊兩下，然后他就華麗地中招了。”出云千鶴解釋道，“黑客可以用任何格式的文件來偽裝自己的惡意程序，微軟的Word文檔、DAT數據流格式、常見的EXE可執行程序、BAT批處理文件等等等等，只要他想。”
“那還真是了不起啊，也許我也中過招也說不定。”赤松喃喃自語道，“不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些的？”
聽到這個問題的出云千鶴抬起頭來，盯著赤松看。
赤松也盯著她看。
視線交匯，相顧無言。
赤松立刻就意識到，他提出的這個問題真的很蠢。
她雖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但是她的眼神已經告訴了他正確答案。
——我也干過。
赤松撇了撇嘴：“當我沒問。”
千鶴重新面對電腦：“當他點開這份文件，他的確會打開一個文檔，不過他并不知道這個惡意程序正在偷偷的運行，它會給遠端的黑客提供一個出入的端口，那個家伙可以通過這個端口了解到他想了解到的一切，語言，IP地址，用戶名……等等等等。
如果他想要收集用戶的密碼，他完全可以使用一個收集密碼的指令，目標電腦就會收到一條驗證信息，提示他系統即將更新，需要重新鍵入用戶名和密碼之類的，坂牛實只會以為這是系統的彈窗，并會深信不疑地輸入這些信息，與此同時，黑客那邊也會收集到這些信息，這很基礎，沒什么難度。”
赤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所以這個黑客也是利用這份文件控制了整臺電腦？”
“是的，不過遠程控制入侵要比收集信息稍微復雜一點，利用目標電腦的遠程控制協議，也就是這臺電腦，黑客就可以操控他想要的一切，他可以訪問電腦里的任何一份文件，他可以修改Windows的注冊表，他可以獲取后臺的進程列表，他可以利用麥克風錄音，利用筆電自帶的攝像頭錄制視頻……”
“等一下！”赤松忍不住打斷了千鶴的話，“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人現在可以聽到我們說話，甚至可以看到我們的樣子？”
“當然不能。”千鶴搖了搖頭，“我剛才檢查過了，這個混蛋在這臺電腦里留下的后門處于非活躍狀態，這意味著他現在并沒有和這臺電腦建立連接，自然也不會知道我們的存在。不過一旦他再次訪問這臺電腦，他會通過訪問日志知道這臺電腦被人啟動過，也知道我拿這臺電腦做了什么。”
“好吧，”赤松沉默片刻，“剛才我和上面聯系過，上面希望我們調查這件事情。”
——我們？
千鶴抬起頭。
——誰是我們？我們又是誰？
此前從來沒有人在她面前說過“我們如何如何”，因為沒有人愿意和她并列。
“我在想，既然你如此擅長這份工作，有沒有可能，你可以通過那個人留下的蛛絲馬跡，還有‘后門’，順藤摸瓜，調查到那個人的信息，所在位置、甚至是身份什么的。”赤松試探性地問道，因為他無法確定出云千鶴會不會答應他的請求，因為她好像很討厭麻煩。
出云千鶴盯著赤松的臉看了很久：“也許吧。我可以試試，不過沒有任何保證。”
赤松點了點頭：“那就再好不過了。我們能夠也許揭露一場陰謀，從而拯救一個被陷害的無辜者。”
“——你真的在乎他嗎？那個無辜的人？”千鶴冷不丁地向赤松拋出問題。
“為什么這么問？”
“就是想知道，你更在乎什么，是還他清白，還是還原案件的真相？還是說，你只是想解決這樁案子給你的上級看，無論結果是不是和事實相符。”
赤松將沉默了好一會兒，因為千鶴的問題確實把他給問住了。
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為了還坂牛實一個清白？
怎么可能。
他和坂牛實并不熟悉，也沒辦法確定他到底清不清白，這個絕對不是他的理由。
而且說老實話，他壓根兒不在乎坂牛實是不是真兇，如果他這一系列的行動洗刷了他的罪行，那也完全是出于“巧合”，這不是他的目的。
自己所做的一切是為了還原案件的真相？
撥開附著在卷宗上的迷霧，由此還原真相的確是警察的職責所在。
可要說赤松的根本目的就是還原事件真相，總有那么一點說不過去，因為他現在不過是聽命行事罷了，如果上級讓他“掩蓋”，他會毫不猶豫地摧毀這一切發現，讓坂牛實站在法庭上受審。
說到底，他之所以這么起勁兒，單純是因為這起案子很重要，他在想如果能妥善處理好這樁案子，讓警廳的高層滿意，他說不定就能更早的回到一線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名不正言不順地干兼職。
“老實說，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既然你想知道答案——我只是在盡力完成我的工作，聽命行事。”赤松回答。
“所以你根本不在乎那個人的死活，也不在乎他是否清白，你甚至不在乎他到底是不是被陷害了？你單純就是想完成任務而已？”
赤松杵在千鶴身邊，思考了好一會兒，同時還屢次詢問自己的內心。
——他此刻沒有任何觸動。
“嗯，我不在乎。”他實話實說道。
“——你是個差勁的警察。”千鶴毫不留情地評價道。
“你說得對。”赤松非但沒有反駁，反而點了點頭，“我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好警察，我對此有自覺。”
“但是我們或許會很合得來。”千鶴又補充了一句，“畢竟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聽上去還蠻有道理的。
“不說閑話了——如果我要你追查那名黑客，你需要什么支援？”
“要我追查黑客？那我希望把這臺筆電帶走，我會對他的電腦進行一次徹底篩查，這里的網絡很差勁，而且環境也很糟糕。而且待在警局里讓我渾身不舒服。”
“你想把證物帶走？”
“不行？”
赤松抿抿嘴唇：“這顯然不符合規定……不過我會看看我能做什么——除此之外呢？”
“錢。報酬。”
——我想也是。
赤松心想。
“錢的問題我會跟上面打報告，征詢他們的意見，畢竟我一個人做不了主。除此之外呢？”
“帶我去你家。”千鶴毫不猶豫地開口道。
“你說什么？”
“你聾了？我說帶我去你家。”
赤松被她蠻橫無理的要求驚呆了。
“為什么？”赤松沒有帶女人回家的習慣，可能有那么一兩回，但真的很少很少。
“因為你已經去過我家了，現在輪到我了。”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