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儀的法力損耗不多，用不著耗費壽元，于是自顧自闔眸調息起來。

······

嶙峋怪石堆砌成猙獰妖窟，森森白骨堆砌成高聳寶座，其上鋪著一張寬大的斑斕虎皮。

坐在寶座之上的龐大身軀被陰影籠罩，只露出一顆碩大的虎頭。

它單掌支著下頜，一對碧綠的瞳目斜睨著下方瑟縮的紅狐。

額上的王字間斜勾著四道醒目的抓痕，不僅沒有損傷虎妖的威嚴，甚至替它添了幾分猙獰可怖。

良久的沉默后，沙啞渾厚的嗓音在洞窟中回蕩開來：“你是說，有一個仙修，殺了花豹，又斬了白犀？”

紅毛狐貍匍匐在地上，用吞咽唾沫的動作平復自己惶恐的心情：“不敢欺瞞大王。”

虎妖將視線從紅毛狐貍身上挪開，陷入沉思。

“他在哪？”虎妖微微瞇起雙眸，幽綠雙瞳化作一條尖細豎線。

渾濁難聞的氣息將整座石窟鋪滿，在那雙豎瞳的注視下，紅毛狐貍直欲喘不過氣來。

它的心中只剩下惶恐，腦海里一片空白。

“小，小妖不知。”

聞言，虎妖直起脊背，洞中燭火倏然翻滾著放出昏黃光芒。

虎妖的身軀投下巨大的陰影，近乎將整座石窟籠罩。

那對碧綠的豎瞳陡然睜大：“你不知道？”

紅毛狐貍張了張嘴，剛想解釋，卻見寶座上的虎妖輕描淡寫地揮了揮掌。

濃烈的腥風朝洞外席卷而來，將紅毛狐貍刮得站立不穩，渾身皮毛翻豎而起，抑制不住地朝后滾去。

噗咚！

紅毛狐貍的腦袋重重撞在墻角，發出沉悶的響聲。

但它連顧及痛感的時間都沒有，連忙又翻身爬起，跪伏在地上。

“古諺云，見食不食，呼為劣蹶。”寶座上發出一陣如釋重負般的吱呀聲，籠罩著石窟的巨大陰影爬上石壁，鉆向洞外。

將頭顱磕在地上的紅狐明白，統治著八百里黃風嶺銀額虎終于是舍得從那張白骨寶座上站起身來。

伴隨著一道舔舐爪牙的聲音，虎妖慵懶地舒展著雙臂：“那本王就親自去用飯。”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座觀宇，降妖除魔除到這里來了？”

話音落下，石窟深處卻是突然傳出一道沙啞的聲音，和虎妖稍顯不同的，是這道聲音偏柔和些。

當然，只是相對柔和。

事實上，在紅狐的耳內，兩種聲音并無區別，都活像是在嗓子眼里含著一腔砂礫。

雖然這么想著，但是紅狐的面容并未有分毫不敬。

它依舊做著跪伏的動作，任由洞窟深處的腳步聲越來越大。

見狀，虎妖臉上的神色閃過些許詫異：“夫人？”

洞窟深處走出一頭身形稍小些的虎妖，徑直走到紅狐跟前。

“銀額夫人。”紅狐連忙將額頭貼地貼得再緊些。

被稱作銀額夫人的虎妖齜了齜牙，饒有興致地看向紅狐：“是什么仙修，敢來黃風嶺作亂？”

紅狐額頭冒汗：“這個，這個······”

見這狐貍吞吞吐吐，銀額夫人眼底的興致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耐的兇光。

“這也不知，那也不知，要你何用？”銀額夫人瞇起兩眼，掀唇露出尖長獠牙，“不然吃了你更合用些！？”

聽見這話，紅狐四肢愈發癱軟，思緒亂成一團。

似乎感受到殺機愈發濃烈，紅狐渾身汗毛倒豎，蓬松的狐尾緊張地在身后晃動不休。

“夫人，且饒它一命。”高大的銀額虎妖伸手一攔，止住了銀額夫人探爪的動作。

當著銀額夫人不解的眼神，銀額虎妖扶了扶額頭，略帶無語道：

“你這毛病能不能改改？兔子尚且不吃窩邊草，這狐貍雖蠢笨些，尚未有甚差錯，不要動輒就嘴饞。”

聽見這話，銀額夫人下意識將目光挪向別處：“我又不是兔子······”

銀額虎妖嘆了口氣：“早讓你讀一讀人族的經典，否則總不至于這般蠢笨。”

銀額夫人略感心虛地將兩爪背在身后：“我每日吞吐氣息已經夠麻煩了，哪有功夫看那些玩意？”

銀額虎妖搖了搖頭：“也是為夫督促不力，往后定要······”

話未說完，銀額夫人便是猛地朝洞窟外躥了出去，悶聲悶氣地丟下一句：“我去抓那個仙修。”

行動之利落，銀額虎妖喉嚨里的話尚未說完，只得化作一聲嘆息。

“也好。”銀額虎妖重新在白骨寶座上坐了下來，撫摸著身下墊著的柔軟虎皮。

它舒坦地躺了下來，陷入沉思。

雖然它所謂的夫人腦子不太好使，但至少在整個黃風嶺血食的多年喂養下，道行還是不低的。

那頭白犀不過煉出寥寥幾縷法力，也就是仗著犀角之利才能堪堪匹敵真人。

自家夫人可已是積年的大妖，一個巴掌就能把那白犀拍翻在地。

哪怕拿不住那仙修，大概也不會出什么問題。

吃個小虧也罷，教她長長記性。

突然間，洞窟外又鉆入一個黑羽老鴉：“啟稟大王，東山狼三求見。”

“讓它進來。”銀額虎妖愜意地在寶座上翻了個身。

一頭枯瘦的老狼謹小慎微地弓著身，邁著極輕的步子鉆入洞窟內，隨后便是按照演練過多次的動作跪拜在地：

“拜見大王。”

虎妖只是瞄了它一眼，就繼續瞇上雙目：“何事？”

“大王，”枯瘦老狼醞釀了片刻，這才將嗓音中染上些許悲戚，“狼先鋒和狽頭領，死了。”

“嗯？！”虎妖睜開兩眼，訝異地投去視線，“當真？”

“豈敢欺瞞大王。”

虎妖皺起雙眉，從寶座上微微坐直身：“怎么死的，何時死的？”

老狼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接著道：

“我等發現狼先鋒和狽頭領的尸身時，它們已在東山洞府內斃命多時，尸身多劍傷，血肉已臭。”

虎妖沉吟良久，剛想說些什么，門外又急急闖入那只黑羽老鴉，扯著嘶啞的嗓子喊道：“大王，大王，鴉斥候失蹤了！”

虎妖猛地睜大兩眼，眼中閃過錯愕：“什么？！”

它記得自己只是讓那老鴉在附近巡一巡而已，甚至沒能摸到黃風嶺邊境。

那里有什么能纏住它，以至于連自己吩咐的時辰都誤了？

正當虎妖頗感頭疼的時候，門外再度鉆入一道瘦小身影，氣喘吁吁：“大王，鉆風他，鉆風他······”

虎妖麻木地朝門口的灰色豺妖看去：“它也沒了？”

那瘦小身影像是如釋重負，喘勻了氣過來，跪在地上：“大王英明！”

虎妖的眼皮狠狠跳了跳，它朝著那只紅毛狐貍看去，沉吟片晌：“你覺得，這些事情······是那個仙修做的嗎？”

紅毛狐貍頭皮發麻，但還是點了點頭道：“大王慧眼如炬。”

虎妖張了張嘴，很難掩飾自己臉上的疑惑。

如此張狂的行徑，難道那個仙修是天庭派來的先鋒將？

虎妖搖搖頭，掐滅了這個可笑的念頭。

以天庭的作風作風，絕對是一戰擒了它這頭大妖，再一把火燒了黃風嶺。

哪里會擅自對小妖動手，驚動了它這頭大妖。

也就是說，自己手底下小妖的巨大折損，全都是區區一個凡間的仙修做的？

念及此處，虎妖還未來得及升起怒火，就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自家那蠢夫人，能對付得了如此歹毒的仙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