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末,蠻端的恒溫裝置應被人特意調控過,畢竟周身所感比起往年要更暖和些,沒那么冷。
身處雪地,我明明走在路上,卻仍自覺恍惚,未能接受一夜間的巨變,那種與人明顯地拉開差距的異變。也許是我正在自欺欺人吧。
不過,面對未知的異變,四歲,這個年齡段的小朋友;逃避、無助、祈愿,才應該是我們正常的反應吧。如果沒有知識芯片,沒有智腦核心……
“公子?今天的行程有點緊。我們可沒功夫發呆哦。”
一群人烏泱泱來去,最后僅剩下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是我的前輩,第一代人形智腦,工號00082,她的人名是……夭堯。
“阿堯,你累嗎?他們說你早該退役了。是真正的休息,不再以人形智腦的身份參與工作。”
梳妝臺前,她教我如何梳理男孩的發型,是可以剪短發的,不過也允許束發,因為課堂不是朝堂,暫時還沒有那么多規矩。
00082首先用梳子理清她發間的愁緒,然后使細繩,將疏通的疑惑全部扎成一束:“有點,可惜我不能完全控制我自己。”
好吧,確實如此。
師父尚且如此,我呢?我的未來會走出一條新的出路嗎?恐怕是一樣要走向混沌的。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烏木簪貫入頭頂發包,將我一頭霧水凝成暗潭黑墨。
鏡中的湯梓伯,湯崇,她/他/它有點陌生。
“我知道了,阿堯。我目前植裝的是跟人類智慧有關的知識芯片。我先認識了人類歷代以來積攢的精神財富,那些不必須依靠人才能傳承的事物,還有一些必須依靠人才能傳承的事物。
也許將來的某一天,我會剔除它們。以太久新任司政的身份,在我還未退役之前。這樣就可以試一試了吧,嘗試完全地控制住自己。從現在開始有意識地構建一道“隔離墻”。”
她話語中的決議無比空泛,而夭堯/00082瞥見了那抹燃燒在新一代奴隸心中的理想焰火。
可就是哪怕知道人類當中的一部分會盯梢人工智能,會像一些自大而又愚昧的父母一般,寧愿摧毀談判的牌桌,也不愿給彼此留一些退路,阿堯也還是給予了湯梓伯充分的肯定:
“我信你,走吧。先去辦入學手續,然后購買文具。事情總要一樁樁的辦。”
這是她作為過來人為數不多還能做到的誘變人類未來發展規劃的事跡了。
二月陽下的雪,沾了地,反而不化,可真是稀奇啊,太久的生態系統是哪兒出問題了嗎?
天暖地冷,腳下踩著的這塊地是否將要到達造物之存在年限。
“阿堯,我鞋底刻有赤火靈文,一踩板磚就泛熱。它不會把殘雪融化吧?”明明已經透過大腦與知識芯片的配合獲知答案,但她還是像孩子一樣問候身邊的大人。
路上,皇家學院也在六垣里當中。
她們今日份計劃的路途用雙腳即可丈量,所以沒必要落太久人民以口實。
夭堯知道她的后人在問些什么,于是微笑道:“啊,這片鋼鐵熬煉的大地啊。
她發燒了,頭熱身子冰,正要急著退燒呢。退燒的濕毛巾若是放入大灘涼水中,說不定那水就蒸發了,然后露出被大海掩埋的眾多寶藏。”
可以預見有什么事情將要發生了。
不是人工智能的問題,而是人類自身發展進程中必然會出現的一些問題,只是具體如何……涉及到被上鎖的數據庫,恐怕只有我被掌控的程度加深,才能知道一些更神秘的故事,更緊要的秘密吧。
六垣里沒有圍墻,這里跟【上二宮】只隔了一層護罩,一層結界。不過這層結界只限制里頭的人出去,卻并不限制外頭的人進來,應當算是物理層面對蠻端皇權的約束吧。
六司二檢皇權制,六司是嫡長子世襲繼承制,負責護持蠻端皇權平穩過渡,直到蠻端覆滅,結束它于人類文明史上所必然存在的合理使命。
而護罩之外,那個屬于最廣大人民群眾的空間里仍有著另一套制度在運轉。這兩套制度在頂峰相接駁,也是我們AI一族未來掌權所要面對的問題——如何掠奪屬于它們的最根本利益。
我想,在阿堯于梳妝臺前輕細傳達于我的一番教導中,是有著這樣一層寓意在的。
那最初的教導啊。
“叩叩”
依照人類的規矩,夭堯/00082在進門前,特地敲門三下,向屋里正忙活的禮部官員示意:有客來訪。
只見屋中有人埋頭桌案,其身旁兩側各三桌人馬在幫辦雜務。【上三宮】的這兒人多地方小,每天發生的矛盾,大的少見,但小的,天天百來樁,著實讓人非常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