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一個多月,丁壽昌再次返回紫梅院,院子里多了很多變化。
院子里多了兩尊大鼎。
一人多高的四方大鼎,一左一右,架在演武場上,鼎下還有生過火的痕跡。
左手邊一排房屋的屋檐下,坐了一個披頭散發的年輕女人,光著腳,捧著飯碗,看起來有些瘋癲。
丁壽昌十分疑惑,遠遠看了女人一眼,喊道:“人呢?”
沒有人應聲。
屋檐下的女人被驚動了,看到丁壽昌,還有跟在他身后的丁貞吉、侯指信的小女兒侯親禮。
年輕女人緩緩站起,一步一挪地走到三人跟前,眼神一直盯在丁貞吉、侯親禮身上。
丁壽昌眉頭微皺,衣服上的水紋緩緩流動。
“你是誰?”
“啊,啊……”
女人張嘴大哭,發出一陣口齒含糊的叫聲。
丁貞吉二人嚇得躲到丁壽昌身后。
丁壽昌帶著兩人朝殿內走去。
年輕女人一邊哭,一邊跟在后面,一直跟到殿門口才停下,隔著門繼續看著兩人。
“大哥,她是誰?”丁貞吉忍不住詢問。
丁壽昌搖了搖頭,坐在椅子上,看著門外的女人。
“坐下休息吧,等會兒找人安置你們。”
兩人乖乖坐在一起看向門外。
片刻后,狐兔從外面走來,經過女人身邊時嘆了口氣,進入殿內。
“看見了?”
隨即看見了丁貞吉、侯親禮,各自看了一眼,在丁貞吉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是你家的晚輩?”
丁壽昌和丁貞吉長得很像,烏杏眼,挺峰鼻,眉宇間有股靈氣,只是丁壽昌的氣息更幽深。
“我妹妹丁貞吉,天芒山侯家的侯親禮。”
介紹完二人,丁壽昌問道:“那個女人是誰?”
“遲六工的妻子。”
丁壽昌正要問遲六工是誰,狐兔遞過一個卷軸,道:“遲六工是院里的力士,小姐給各院賜下了一道煉化妖血的秘法,讓我們自行培養力士。”
丁壽昌攤開卷軸,上面是烹煉力士的法門。
力士,灌入金石、妖血等,通過丹鼎烹煉,使人脫胎換骨,可以力比妖獸,出入水火。
院子里的兩口大鼎就是烹煉力士的丹鼎。
法門十分酷烈,以凡人之身承受妖血,后患極多,會導致血脈斷絕、壽元折損……
丁壽昌心中有些疑慮。
這種法門可以歸為邪法,不合谷神宗的秉性,不過經過侯家一行,他意識到了鳳出島可能也不安全。
他按下心中念頭,問道:“遲六工是什么人?”
“一個獵戶,老家在昏盲山那邊。三個月前家里兩個孩子丟了,他帶著老婆一路找到城主府。城主府沒人搭理,兩人又一起闖到島上……”
丁壽昌眨了下眼,小聲問道:“和申家人有關?”
昏盲山是一片兇山惡水,申家人就是被趕到了昏盲山的深處。
狐兔看了一眼門外,搖頭道:“不清楚,章老四帶著遲六工回去找了,一直沒回來。”
兩人說了一會兒,丁壽昌準備去山上拜訪觀主。
他剛離開,狐兔想到了一件事,取出一份請柬追上去。
“師弟,這是許留歡給你的。”
丁壽昌接過請柬,看了一眼,神色十分意外。
“許留歡要成親了?”
狐兔面露笑意,不過笑容中沒有喜色,反而透著一些無奈。
他察覺到了一些異樣,又看了一遍請柬。
“俞鹿荷,她是俞家大房,還是二房?”
俞家有兩支:
大房一脈的子弟可以入宗修行,俞鷹王、俞鷹瞵、俞鹿靈都是大房;
二房留守祖地,家族的財產大部分屬于二房。
以前兩房之間涇渭分明,相處還算融洽。
不過自從鳳出觀立下后,大房一脈離開宗門,返回俗世,兩房的關系變得有些復雜。
丁壽昌聽過了一些風言風語。
狐兔搖了搖頭道:“師弟,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我們紫梅院的煉丹師,準備娶一個定風院的小姐。”
“你是說,許留歡可能投靠定風院?”
狐兔點頭道:“不光是許留歡,還有許家。”
丁壽昌想到了俞鹿塵主動接近鄒楚楚,明白狐兔的擔憂多半是真的。
略作思索后,他眉頭緩緩皺起。
定風院的院主是俞鷹王。紫梅院的院主是丁壽昌,其實真正屬于俞鷹瞵。這次是俞鷹王挖俞鷹瞵的墻角。
“我去見觀主。”
……
山巔附近一處平臺上,幾個身著火紋道袍的道童正在舞劍,俞鷹瞵束手站在旁邊。
丁壽昌散出元氣,走近過去。
“見過觀主。”
俞鷹瞵側目看了他一眼,眼波稍動,道:“氣流淙淙,潺潺不絕,你快圓滿了。”
丁壽昌微微頷首。
“在侯家住了一些日子,僥幸有所突破。”
俞鷹瞵眨了下眼,斂起眼中異色。
“聽說侯家準備轉修鬼道,你看到了?”
“看到了。”
丁壽昌看向練劍的道童,輕聲道:“他們遇到了一株五花鬼木,此物難以抵擋,只能用此下策。”
“嗯。”
俞鷹瞵也轉頭看去。
丁壽昌略作沉默,問道:“觀主,我和侯家老祖坐談時,侯家老祖說申家可能是被逼無奈才修行邪法,莫非島上也有變故?”
俞鷹瞵沉默片刻,轉身朝山巔走去。
丁壽昌跟在后面。
鳳出島上有一座火山,多年不噴發,山口已經被亂石堵住。
二人進入一道三尺寬的亂石縫隙,深入丈許后,轉頭向下,順著一條崎嶇石縫走了許久,前方吹來一股熱風。
又深入數十丈,盡頭出現了一抹黯淡紅光。
俞鷹瞵停下腳步。
“就是它。”
丁壽昌臉上映著紅光,神色略顯忌憚。
“它是活的?”
地上有一塊暗紅色的“爛泥”,直徑約一丈,正在十分緩慢地膨脹、收縮,仿佛一個心臟。
每次膨脹時,表面裂開一道道縫隙,透出火紅色的亮光。
俞鷹瞵斬出一道劍氣。
劍光沒入爛泥。
它仿佛吃痛一般,猛地縮成一個圓球。片刻后重新展開,劍傷處流出一股粘稠火漿,很快火漿凝固,成為爛泥的一部分。
“它是‘妖心’,我們不插手,興許鳳出島真能孵化出一只鳳凰。”
“這里面有鳳凰血脈?”
“妖獸的血脈在自己身上,它只是藥引子。”
俞鷹瞵嘆了口氣,轉身朝外面走去:“以后妖獸只會越來越多,你抓緊烹煉力士。”
丁壽昌轉身跟上。
這時他才明白,真正抵擋大劫的不是他們,而是力士。
侯家變鬼。
力士變妖。
變鬼有危險,變妖也有弊病,只有舍身入劫,才可能安然度過這場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