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夫婦進屋后,柳慕便將二人身上的簸箕拿開了,她想了想,剛才的道歉多少帶點敷衍,別人總歸救了自己,道歉還是要誠懇的,她鄭重的向江臨綽行了一禮,“多謝救命之恩。”
江臨綽虛抬手將她扶了起來,“救命之恩當以……”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柳慕瞳孔微縮,震驚的望著江臨綽,連男女大防都忘了,連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剩下的話便咽進肚子里吧。你所求我不可能答應。且你所求乃是話本子里寫的用來消遣世人的,放在現實中,便說不通了。”柳慕一口氣說完心里話,又告誡道,“你我不過萍水相逢,日后便再也不要駐足在我柳家門口了。平白惹人非議。士農工商,士商不同流,我們二人之間……注定不同路”。柳慕告誡江臨綽,是想他日后不要再糾纏于她,他們之間注定沒結果。
柳慕一連串話說下來,江臨綽只有一個感受,那便是這姑娘嘴皮子真利索……她說話間,他壓根沒有功夫插嘴……等等,瞧她說了什么?士商不同流,他們二人之間注定不可能?江臨綽這才意識到柳慕錯會了他的意,他所求只為柳慕的貓,至于眼前的姑娘,他是一絲情誼也沒有的。
他正待解釋,柳慕突然對他比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一墻之隔的院落外有人說話。
柳槐的聲音通過墻壁清晰的傳來,“趙歲你日后莫要管我,記住你的身份。今日我且原諒你一次,若下次你再以下犯上,我便將你逐出府去。”
趙歲,“郡主,屬下一直牢記自己的身份,若你安生待在府中,屬下自不會忤逆于你。”
柳槐又急又氣,想與面前不通情面的侍衛掰扯個清楚,“我如何安心待在府中?我們慶王府都快敗落了,奶奶自看到小姑姑死時的慘狀時,便瘋了。爺爺和爹爹卻一直不相信小姑姑是被普通虎獸所傷,言著世間有妖有仙,他們二人一直想著修仙,想著能重塑小姑姑的肉身,慶王和慶王世子平日里不問世事,卻只顧求仙問道,何其可笑?我們慶王府如今只得幾個王爺郡主的虛名,我若再不出來走動走動,到時我們慶王府便會被京城所有勛貴遺忘,不說保不住慶王府的勛爵,到時便是連慶王府的宅子到保不住了。”
趙歲,“郡主不必擔憂,嘉陵公主乃當今圣上恩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圣上也不會拋棄慶王府的。”
嘉陵公主便是柳慕死后圣上為她加封的封號,只是人已死,空得一個公主封號又如何呢?
柳槐冷笑一聲,眼眶卻猝不及防的紅了,“才過二十五年而已,除了慶王府中人,誰還記得我小姑姑?怕是當今圣上早已將我小姑姑的救命之恩忘了。”
趙歲沉默了。
“本郡主做事自有打算,容不得你一個侍衛置喙。”
趙歲亦步亦趨的跟著柳槐,卻道,“郡主,可你今日實不該與那柳慕發生沖突。”
柳槐突然伸手狠狠給了趙歲一巴掌,神情有些癲狂,“不許提那個名字。柳慕乃是我小姑姑的名字,她也配?若不是她出生之時我爺爺被一神棍所騙,又怎會讓她取了與我小姑姑相同的名字。”
柳慕降生那日,一白發蒼蒼的道士站在慶王府門口,自女兒死后,慶王便信上了神鬼之說,日日尋訪道士求仙問道,有道士在他門前,他自是恭恭敬敬將人請進去的,當日道士告訴慶王,“柳府旁支家中有一女嬰今日降生,那女嬰與嘉陵公主命格相似,若得王爺賜嘉陵公主之名,則嘉陵公主歸來有望。”
慶王大喜過望,當即派府中人去打探柳系旁支府中今日誰生了女兒。
柳氏在湖州乃大族,在京城為官的柳系旁支也不少,當日柳氏旁系府中降生的女嬰有兩個。
一個是柳玄的嫡次女,另一個是禮部尚書柳歸的嫡三女。
慶王打聽清楚情況后,便挨個上了柳玄與柳歸的門,那時慶王府因著嘉陵公主的事,正得寵,柳玄與柳歸自然恭敬的將慶王迎進府內,聽說慶王要為剛生下來的女兒賜名,高興極了,可聽得慶王為他們的女兒賜名柳慕時,又不甚高興了。
嘉陵公主是對皇朝有恩,可她亦死的凄慘吶?身上的肉一片一片的被猛虎撕下來。誰不需要自己的女兒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生活?起了與嘉陵公主相同的名字,仿佛也要與嘉陵公主相同的命格一樣,哪家父母又希望女兒落的個如嘉陵公主那般的下場呢?
只是當日慶王正得皇上恩寵,便只得應下他的賜名。
慶王時常便會去兩位府上看望兩位女娃。
可柳慕自從會走后,便時刻將小霸抱在懷中,小霸若細細來看,長的十分像當日潛進皇宮的虎獸,慶王看見這貓,便渾身難受,他從柳慕懷中將小霸搶走,想要將小霸打死,柳慕卻哭鬧著不愿,慶王也不愿為難一個奶娃娃,便又將小霸放回在柳慕懷中,走時嘆息道,“罷了,看來你是與我女兒無緣了,我女兒被那老虎所傷,定不會喜歡你懷中那玩意。”
之后慶王便再沒來過柳玄府中。
自然而然的,別人都認為道士口中與嘉陵公主命格相似的女娃是柳歸府上的,慶王也時常召見柳歸的嫡三女到慶王府。慶王還未失勢前,柳歸也憑著慶王的面子掙了不少榮耀,后來慶王與慶王府世子行事越發瘋癲,門庭敗落后,柳歸便及時與慶王劃清了界限,也幫助女兒改掉了那個自認為晦氣的名字,現如今柳府的嫡三女名叫柳霜溪。
慶王見柳霜溪改名后,便篤定自己被道士騙了,受打擊之后便與柳家旁系中的兩個女兒斷了聯系。
想到這些柳槐徹底失控,雙手輕輕攀住趙歲的肩膀,依靠在他肩頭哭泣道,“其實我是怨恨我小姑姑的,當日里皇宮那么多人,怎就輪的到她強出頭?如今他人都活的很好的,唯我慶王府死的死,瘋的瘋,傻的傻,執迷不悟的執迷不悟,整座府中唯有我和我娘是清醒中人,卻也不過是清醒著陷入更深的泥潭,更深的痛苦中罷了。”她抬頭望天,“老天爺,你若有眼,便睜開眼看看我們柳家吧。來救救我們柳家吧。”
天空突然閃過幾絲閃電,趙歲連忙將柳槐護入懷中,“郡主小心。”
柳槐卻抹去眼角的淚,一臉高興,指著天空道,“趙歲,這是不是老天爺在回應我?老天要救我們柳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