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嬸眼中的探求太過炙熱,方岳然支支吾吾不敢回答。
“或許……”阿嬸大膽地說出了她的猜測:“你是看上了屋里那白姑娘?”
方岳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驚了一下:“嬸娘!”
阿嬸看了看屋里,白顏在擺弄著什么?!罢娼形艺f中了。”
“你們兩個這幾年也是我看著過來的。當年你爹娘去世,就剩你伶仃一個,我們這些當叔嬸的也心疼。后來,你救了白姑娘,還收留了她,你倆伴著一起生活,日子也不像之前那樣難過。白姑娘慣會讓人開心,你比以前也笑得多了。你爹娘在天有靈,也覺得寬慰?!?
阿嬸說著,眼淚就流下來。
“嬸娘……”
說起以前,方岳然心中戚戚。他陷在失去爹娘的痛苦中時,沒想過能遇上白姑娘。白顏就像是太陽,來到了他這陰暗的一角。有了白顏,他的生活“啪”地一下就被照亮了。
白顏勇敢、熱烈,這樣的女子怎會不叫人喜歡。
“小侄,你真心喜歡,嬸娘我就去幫你提親。”
方岳然忙阻攔道:“嬸娘,萬萬不可?!?
“有什么不可的,難道是你害羞,不想戳破這層窗戶紙?”
方岳然想起白眼的身份,心里苦澀:“我與白姑娘說到底也是萍水相逢一場,更何況,白姑娘心里有沒有我也不知,這親,就不提了罷?!?
阿嬸不明白方岳然為何要說“萍水相逢”。白顏兀的出現(xiàn)在東山,被方岳然所救,方岳然是她的救命恩人。更何況,方岳然收留她這么久,兩人也有些情分在的,怎么會是“萍水相逢”?
“我瞧你是讀書讀傻了?!卑鹩謫枺骸澳敲?,白姑娘舉目無親,她還要到哪里去呢?”
方岳然笑笑不再搭話。
阿嬸嘆了口氣,“你的終身大事也該仔細想想,旁的姑娘族里會幫你相看著。你跟白姑娘要是不能成,你也該早早斷了念想。男兒總要成家的。”
人妖殊途,他跟白姑娘是不可能的。
轉(zhuǎn)眼,就到了方岳然要進京趕考的日子了。
臨行前,族長帶著方岳然去祠堂進香,拜別祖先,祈求保佑。
族人送別到路口時,族長拿出一個錢袋,“岳然啊,這袋子錢是族里湊的,你拿著,遇到什么事也可以打點打點?!?
方岳然心里愧疚。他這幾年讀私塾的束脩都是族里出的,眼下進京的錢還要族里幫忙,他感到羞愧,不愿去接那錢袋。“布政使大人給過路費了,況且白姑娘那兒有些錢財,我不能再要族里的。”
“叫你拿著你就拿著。大人給的那些路費能用多久?你考了舉人,這是光耀門楣的事,現(xiàn)在要上京,族里當然要出一份力。再者,白姑娘的錢是白姑娘的,你不好意思拿族里的,倒好意思要她一個小女娃的?拿好了?!?
方岳然聽罷,只能接過錢袋,妥帖收好。
因為白顏也要上京,她又不喜歡吃苦,不想一路步行到驛站。既然有錢,何必要遭罪?于是從自己的口袋里掏錢買了兩匹騾子,她一匹,方岳然一匹,兩人就這樣騎著騾子到驛站去。
“你們上京考個試要花這么多錢嗎?我瞧族長爺爺給了不少銀錢?!?
“是啊?!狈皆廊或T在騾子背上,背上還背著個箱籠?!俺ペs路用的錢,進京之后還要花錢疏通關(guān)系?!?
“疏通關(guān)系是什么?作弊嗎?”
“你竟然還知道什么是作弊?”
“那當然。”白顏有些不服氣,“去年方子言季考時的小抄就是我替他寫的。”
方岳然訝然,“原來那小抄是你寫的。我聽說夫子校對了全私塾學生的筆跡都沒能找出是誰寫的小抄?!?
白顏有些小得意。
“以后若是遇上這樣的事,可不要再幫人家作弊了。作弊是行為有缺,君子不應如此。”
“那你還不是要疏通關(guān)系,要作弊的嗎?你也行為有缺。”
方岳然無奈,“疏通關(guān)系是為了能在一些小事上行方便。在宿處,若是多給些錢,吃住也能更舒服些。”
“我懂了,這就是‘人情世故’?!?
方岳然笑笑,“學得很快嘛,這又是誰教你的?!?
“巫婆婆。”
提起巫婆婆,白顏情緒有些低落,“你們?nèi)祟惖膲勖娑??!?
巫婆婆去年的時候病逝了。許是命數(shù)已盡,就連藥方上都無藥可醫(yī)。這還是藥方第一次失效,變成一張空白的紙。
“婆婆算是活得久的了,八十歲?!?
“那我比婆婆活得還久,我活了幾百年了?!?
“但在你們那兒,你也不算活得久的吧。”
“確實?!卑最佅肫饢|籬那個蓄著胡子的樹妖,“甄致大約活了將近一千歲?”
方岳然好奇道:“我總是聽你提起‘甄致’,他是你的朋友嗎?”
“朋友?不不不,他是個只會使喚人的家伙。他才不配當我的朋友呢?像方岳然你勉強可以算我的朋友了。”
“是嗎?……不過,你們會有成年這一說嗎?”
“有啊,我們百歲就算成年了?!?
方岳然又想起巫婆婆去世的事情,問道:“雖然你活了幾百年了,但是,如果你在人界死亡的話,那么你會怎么樣?”
白顏仔細思考著,“甄致沒有提過哎。不過我是妖,人界的生死法則應該對我無效。如果我在人界‘死亡’的話,并不是真的死了,只是會變回本體,修養(yǎng)一段時間,恢復后會變作另一個人的?!?
一路上,他們會閑話幾句,走走停停,趕路的時間不顯得那么枯燥。不日,到了驛站后,方岳然用布政使給的火牌領了一輛趕路的馬車。
“終于不用曬太陽了?!卑最佔隈R車里伸著懶腰。
方岳然坐在馭位和車夫閑聊,車夫見到兩人,好奇道:“我常見三五人相約著進京趕考,像公子這樣,趕考帶著小娘子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方岳然留心聽著,輿里沒有聲音,于是說道:“那是我妹妹,家中父母皆亡,我不放心她留在家里,她也不放心我一人進京,于是帶她一起上京,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車夫聽后,連連道歉:“是我冒犯了?!?
上京之路遙遠,好在驛站有可供趕路的馬車,他們又是走的官道,就這樣一個一個驛站換車,一個月后他們終于到了京城。
按理說,從陽山村出發(fā),大約半個月的時間就能到達京城。不過,因為方岳然第一次出遠門,再加上舟車勞頓,風餐露宿,他水土不服生了病。再加上,沿途遇到幾個病人,白顏用藥方給他們治病。一來二去,就耽擱了些時日。
不過好在他們出發(fā)早,即使路上走了一個月,他們也還是最早到京城的一批考生。
春闈還沒開始,方岳然還沒有考取功名,一日踏盡長安花,白顏先憑著“妙手回春”的事跡在京城小有名氣了。
白顏在路上救了幾個病人,其中一個在京城有親戚。他知道方岳然是上京趕考的,病愈后,特意上京探親,介紹方岳然他們互相認識。其間說起了白顏治好他頑疾的事,后來這個親戚家的在姐妹閑話時說出了這件事,就有人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去請白顏治病。白顏治病,藥到病除。治好后,對方大肆宣揚白顏的美名。
來到京城還沒幾天,他們落腳的客棧的門檻都要被踏平了,前來拜訪的,都是找白顏治病的。
京城有家有名的醫(yī)館,叫知味觀,是京中大戶柳家的老夫人名下的。老夫人花甲,藥鋪一般是柳家家主派人經(jīng)營。柳家的家主柳學堯,是朝中大臣,前幾年升任丞相。
知味觀大大小小的店鋪,遍布京城,京中誰家生了病,一般都會請知味觀的郎中去看。自從白顏藥到病除、妙手回春的聲名傳播出去后,先是一部分百姓不再到知味觀看病,后來有幾個官娘子也去找白顏治病。
以前,大家說起知味觀總是夸它“華佗再世”“懸壺濟世”“妙手回春”“救死扶傷”,可自從白顏出現(xiàn)后,這些美名都落到了白顏的頭上,知味觀一些鋪面門可羅雀。
“去查,去查這個叫白顏的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