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顏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巫婆婆。這藥方是甄致交給她的,雖然白顏還不知道它能派上什么用場,但賣出去,是絕對不可能的。
“婆婆,暫且先不說賣不賣的事,你看出這藥方是治什么病的了嗎?”
巫婆婆雖然被拒絕了,但也不惱,此刻靜下心來,才覺得方才所言實為冒犯。
“我瞧著這方子倒是適合治阿才的瀉痢癥。烏梅三百枚、細辛六兩、干姜十兩、黃連十六兩、當歸四兩、附子六兩,炮去皮蜀椒四兩,出汗桂枝六兩,去皮人參六兩、黃柏六兩。”巫婆婆細細念了方子上的字給他們聽。
方岳然聽后詫異道:“沒有魚腥草嗎?”
巫婆婆搖搖頭,把方子遞給方岳然,“怎么會有魚腥草?”
方岳然接過藥方,上下看了一遍,“就……”
白顏心下百轉千回,急忙扯住方岳然,“既然這樣,那能不能勞煩婆婆幫我們把這方子謄抄一份。”白顏又補充道:“婆婆要是想用這方子治病也是可以的,但是婆婆手里這張是家中所傳,實在不能給人。”
巫婆婆表示理解,轉身回屋拿出紙筆謄寫了兩份,自己留下一份,將另一份副本和原本還給白顏。
忙完這些,巫婆婆才想起問白顏的身世和藥方的由來。
白顏本就是胡說的好手,編起自己的事情來更是得心應手。
“我是外省來的,父母雙亡,原打算北上來投靠親戚,誰知道親戚一家也不在了?;剜l的路上受了傷,幸好遇上這位小哥收留。這藥方也是我父母的遺物?!?
巫婆婆聽了心生憐憫,想拉著白顏再說些話,只是日頭就要落下山去,家里狹小,她也不好留這兩個孩子過夜,于是包了一些干糧叫他們拿回家去吃。
方岳然略有推辭,不肯收下,白顏接過包袱,跟婆婆道了謝,拉著方岳然回去了。
還在回去的路上,白顏已經迫不及待地解開包袱,掏出一塊餅子吃了起來,邊吃邊對方岳然說教:“長者賜,不可辭。這還是你教我的呢?!蹦┝?,她又感嘆一句:“這餅子真好吃?!?
方岳然對那藥方還有困惑,沒有答白顏的話,“我明明看見那方子上寫有魚腥草,哪里有什么烏梅細辛。白顏,可是你這藥方有古怪?”
白顏啃著餅子不答話。
方岳然心里有了猜測,暫不再追問。
回到家,累了一天的白顏打算洗洗睡了,方岳然又揪住藥方的事要刨根問底。他想了一路,白顏在巫婆婆那兒編的瞎話他并不信,盡管白顏從沒說過她的身世,方岳然從她的行為舉止也只能判斷出她不是普通人。
之前還跟他說從東山那兒能到她家,現在又說是北上來尋親的。
“你的私事,我不該過問??晌沂樟裟氵@么久,于情于理,也該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顏看著他,直覺告訴她,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三,她以后或許再也不能待在陽山村了。
可是,說了實話,就能在陽山村里呆得下去嗎?
兩人僵持了半天,白顏說:“我不是跟你講過,我是來尋人、尋物的嗎?”
“可是太古怪了。”
方岳然盯著她的眼睛看:“白顏,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好人,會不會給陽山村帶來危難。”
方岳然深深的不信任感,讓白顏覺得氣惱,相處這些時間,他竟一直懷疑自己嗎?
“我只是找個人,找些東西,能帶來什么危難!”
“可是你那藥方透露著古怪!……你到底是什么人?”
白顏第一次體會到了“質疑”的感覺,可是她聽說過太多關于“信任”的故事。
東籬有個花妖姐姐,因為向往人間的生活,便偷偷離開了東籬。花妖姐姐以為人性本善,她相信了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將自己的身份告知。哪知那男人為了富貴夢,竟然狠心把花妖姐姐獻給權貴。
在人界沒有靈力保護的花妖姐姐受盡折磨,被活活扔進丹爐練化。
白顏想起這些過往,眼睛逐漸猩紅。
“方岳然。”白顏把甄致給的藥方放在方岳然的面前,又拿了把刀過來。
“我需要你以血起誓,不管我說了什么,你都不能做對我不利的事?!?
甄致給的東西,絕沒有表面那么簡單。依著她以前擺弄甄致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得出的結論來看,這藥方也可以做契約紙來用,若方岳然違反了誓約,陷害她,他必會遭到誓約反噬。
方岳然接過刀,在手臂上劃過,鮮血滴落在藥方上,像水珠落進池塘,只濺起了一圈圈漣漪。
“我方岳然起誓,不管白顏說了什么,我都不會做傷害她的事?!?
誓約既成,藥方發出淡淡的光。
“我不是人。”白顏說著,借用一點藥方上還殘存的靈力波動,化出一條尾巴?!拔沂茄!?
方岳然不可置信地看著白顏,她的身后出現了一條狐貍尾巴,那尾巴在照映著昏暗燭火的屋子里,發著淡淡的光。
白顏還生怕他不信似的,轉了兩圈,毛茸茸的尾巴隨著動作一晃一晃的。
“……你?!狈皆廊灰呀浻行┛诓粨裱粤耍]上嘴巴,不打算說出什么會傷了白顏的蠢話,他靜靜等著白顏把所有都告訴他。
“我說過,我家離東山很近是真的。東山那兒有一片林子,那兒有一道門——當然你們肉眼凡胎的看不出來,那道門后面有一條路,從那條路就能到東籬——我的家。
“我之前說我有要事在身,這句不假。有個……妖,他說我的命數在人間,他叫我來這兒,順便幫他找齊藥方上的東西,還要再幫他找一個人。那人是誰,他沒有說,只說時機到了我們就會遇見?!?
“可是,這藥方……”
白顏點點頭,“這藥方,每個人看到的都是不同的內容。這雖然是我推測出來的結論,但你也看到了,巫婆婆看出來的東西,跟你我看的都不一樣。也許找齊藥方上的東西,就是找齊所有的藥方——把每個人看到的東西都記下來。”
這一晚,他們有了一個定論。
方岳然承諾自己不會做傷害白顏的事,不管有沒有那條誓約在,他已經把白顏看做自己的妹妹了。只是因為人妖殊途,認干親有違人倫,沒有儀式罷了。
方岳然依舊讀書,他已經參加了院試,得到了生員的身份,秋天的時候就要去省城的貢院參加鄉試了。白顏一開始跟著巫婆婆到處跑,去記錄各種各樣的藥方,期間救了很多人,也賺了一些銀錢,關于“神醫白顏”的故事也漸漸流傳起來。
“你要跟著我一起去趕考?”
白顏剛才跟方岳然說,秋天的時候要跟他一起去貢院趕考,還要跟著他一起上京。
“怎么了?我可以在路上照顧你,而且還可以到別的地方去收集藥方。陽山村附近的地方我都跑遍了,大家生的病也就那幾種,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出現過不一樣的藥方了。”
“啊,也是?!狈皆廊蛔诎最伾磉?,幫她一起算賬,“不過你怎么覺得我能上京師趕考啊?!?
“我覺得可以就是可以啦。你要相信我的直覺。更何況……”白顏說著,騰出一只手拍了拍方岳然的背,“你這么努力,肯定能考上的?!?
秋闈上,方岳然很輕易地就中舉,成了本地年齡最小的舉人,還拿到了榜首。
俗話說,成家立業。方岳然十七八的年紀已經成了舉人,卻還沒個像樣的家。原先家徒四壁,雖然靠著白顏賺了些錢,但畢竟也不是方岳然自己的銀兩?,F在,方岳然是遠近有名的舉人老爺,若是趕考順利,說不定還能一舉中狀元。
更何況方岳然長相溫和儒雅,這么一個香餑餑擺在眼前,哪家父母姑娘不動心,有心思的央了媒婆說親。自從放榜以后,上門說媒的人都要踏破了門檻。
凡是上門說親的,方岳然都好言拒絕了。方岳然待人周正,媒婆也說不出什么壞話,只說兩人沒有緣分。
族里阿嬸看著媒婆一個個滿面春風地進了方岳然家,又個個搖頭嘆息地走了出來。
一日,阿嬸遇上方岳然,攔住他問道:“小侄,嬸子我看著這么多人上門提親,方圓百十里的姑娘,你就沒一個能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