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國強看到兒子呆住不動，催促道：“愣啥嘞？趕緊烤啊！”

“咋烤？直接扔煤球上？”，小劉攤攤手。

“笨蛋貨！這都不會，你等下！”，老劉翻了個白眼，嘟囔一句，轉身離開。

劉向前不忿，我劉老二給你想出這么好一個辦法，你老劉說我笨！我倒要看看你劉國強這么牛氣，能使出什么招！

沒過幾秒，劉國強拿著一把根筷子走回來，一臉嫌棄地說道：“拽一疙瘩面粘筷子一頭，手拿另一頭，放火上烤！”

劉向前想捂臉，前世那么多次燒烤白吃了，這么簡單的法子都沒想到。

被老劉智商碾壓，小劉選擇裝鴕鳥，用工作緩解尷尬。接過筷子，從饅頭胚上拽下指頭肚大小的一塊，粘筷子一頭，上火烤。

跟烤串似的，劉向前一連烤了四五個小面團，把保險系數拉滿。

每隔十幾秒，便拿起一個烤面團，掰開外層焦黃發硬的外皮，父子二人湊一塊仔細查看面團內部情況。小面團不用完全烤熟，半熟時即可得到答案。

饅頭胚內堿確實沒跑完，看起來有些微微發黃，一連兩三個小面團皆是如此。

這一局老劉勝！

實踐經驗更靠譜！

劉國強得意洋洋，“我說的咋樣？堿沒跑完！”

劉向前納悶。自己根據堿發饅頭制作原理推導出的結果，不應該出錯呀！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劉國強反倒是放下了心。收獲一個快速檢查饅頭醒發程度的方法，以后饅頭制作更有保障！

至于這次，饅頭塌掉一些又如何，只要不發黃或發酸，守住了底線，都能接受！誰讓自己調堿水時，著急忙慌地把用堿量加錯了呢？

又等了三分鐘左右，面團燒出來的顏色正常，直接上鍋開蒸。

一個大大的疑問飄在腦海里，劉向前閑不住，開始思考理論推導和實際情況對不上的原因。

這個問題得整明白，不然以后每籠饅頭都蒸塌咋辦？塌掉的饅頭數量，說不定比因提高加水量而增產的還要多。不僅每月預期的168塊收益沒了，還得再賠進去一些，讓人吐血。

推導結果應該是沒大問題的，肯定是自己忽略了什么細節。

這次問題產生的原因，在于酵母繁殖速度過快。

理論上，這會導致酵母菌產酸增多，需要更多的堿來中和，應該提高用堿量。可實際是，饅頭已經醒發完成了，饅頭胚內仍有食用堿殘留，需要減少用堿量。這矛盾了。

絞盡腦汁思考一番后，劉向前認為問題應該出在“快”上。

細想一下，短時間內酵母菌數量大增，產生大量有機酸與食用堿中和，二氧化碳產生量大增，使饅頭胚迅速完成醒發過程。

而酵母繁殖速度慢的話，二氧化碳產生速度緩慢，除了吹起氣孔外，還有一部分二氧化碳氣體順著面團間的縫隙跑掉了，所以總體上反而耗堿多。

像吹有小孔的氣球一樣，只要快速吹氣，氣球便會被迅速吹大，漏掉的空氣少。而如果慢慢吹氣，想把氣球吹起來，不僅得保證進氣量大于出氣量，還得多吹會兒。

這樣一來，用堿量多少的問題便能解釋通了。大劉經驗很靠譜，小劉推論也沒問題。二人的想法都對，可是二人又都錯了。他們忽視了面團加水量提高后帶來的新問題——酵母菌繁殖速度增快。

天下果然沒有白吃的午餐，水變饅頭的魔術實現了，可饅頭制作的難度和風險卻提高了。稍不注意，便會弄巧成拙，得不償失。

想通了問題產生的原因，劉向前還得根據實際情況給出解決方案。只講世界觀，不談方法論，那不是耍流氓么？

問題解決思路有二。

一是壓制酵母菌繁殖速度。面團水分不能降，這是賺錢的關鍵。那就降低蒸房溫度，手提爐以后白天可以退場了。這樣事情便能回到以前的軌道，在食用堿用量不變的情況下，避免出現問題。

可這只是裱糊匠的做法，暫時管用。到了夏季，氣溫上來，蒸房里四十多度，怎么控制？上空調？那暫時別想了。

二是調節食用堿添加量。這個困難了，食用堿用量既得保證饅頭制作時間充足，又得保證饅頭醒發迅速完成后沒有殘余。

想實現這點兒，得慢慢摸索。日常記錄饅頭制作過程中的食用堿添加量、饅頭制作時間、制作間溫度、醒發溫度、醒發時間等數據。以此為基礎進一步分析，才能找到規律。

饅頭店里需要兩支溫度計。

劉向前跑去找老劉，說了調整食用堿用量的想法，準備進行新的試驗。

酵母菌、溫度、水分亂七八糟的名詞和關系，聽得劉國強頭大，這個新試驗可比和面多加水麻煩多了，而且風險很高。

老劉猶豫。

“爸，你之前說這籠饅頭出問題，是堿加少了。上午氣溫比凌晨高，應該多加點。可實際情況是饅頭醒發的差不多了，燒出來仍舊發黃。這是堿加多了的表現。前后對不上！”

“往后你按著以前的經驗再多加點兒堿，那問題可比現在嚴重！”

劉向前抓住老劉言語間的矛盾之處進行勸說。事實的說服力很強，老劉只要不傻，就不會硬犟。

劉國強反應過來，兒子沒說錯，自己真是這么想的。按照老經驗行事，指定得出問題。這樣看來老二說的用堿量試驗得做，溫度計也得買。

老二搗鼓的加水試驗成功了，收益巨大。如果用堿量試驗也能成功，那咱老劉以后蒸饅頭就不用怕堿大、堿小的問題了。

老二鬼門道多，剛才又進獻了【劉氏饅頭醒發程度快檢法】，有此做保障。食用堿用量試驗時出了岔子，頂多饅頭蒸出來塌掉一些。預期損失能接受，可以答應他！

老二懂的不少，腦子活泛，……

不太對，老二腦子如此靈光，可是為啥他在學校成績上不去？他都干啥去了？咱老劉手又癢了怎么辦？

搓搓手，劉國強說道：“看不出來。老二，你懂的還挺多！”

老劉看自己的目光越來越不對，說話陰陽怪氣，手上還有了動作，一副蠢蠢欲動的模樣，小劉有些發慌。

你劉國強咋回事兒？這是惱羞成怒了，又想打孩子？明明是你自己想岔了，被我指出來而已，我還想辦法給你補漏子呢！

九十年代當爹的人這么不講理嗎？后世哪個四腳吞金獸不是全家人的寶貝，拍照必須站C位？你劉國強兒子多，也不能貶值啊！又不是RMB！

心一橫，劉向前撅起屁股，也陰陽怪氣起來：“懂得不多，比老劉你高那么一點點！來吧，你想打就打吧！打了也是你自己的錯！饅頭再出問題別找我！”

劉國強被兒子的這一出氣笑了，說道：“中了中了，甭裝可憐了！你那調整用堿量的試驗我答應了！不過這次試驗之前你得跟我說，不能再自作主張！”

劉向前瞬間收回屁股，站直身體，一個馬屁拍過去：“我就知道把你慧眼如炬，深明大義！咱家這饅頭店在你的英明領導下，一定能做大做強，再創輝煌！”

“這馬屁你留著對你的周叔叔拍吧！跟我來這套沒用！”，陰陽人劉國強吐槽。

饅頭出鍋后，父子二人看了看。不出意料，每屜有一兩個饅頭塌了。劉國強把塌掉的饅頭挑出來，裝了二十個，順路帶回家里。塌饅頭有點兒多，店里倆人根本吃不完。

衛誠墊片廠的位置劉向前早已交代清楚，給周衛東廠里送的貨也已裝袋，只等新饅頭出籠后湊夠數量，便可出發。裝好后，不耽擱，劉國強馬上騎車出發。

劉國強騎二八大扛得先助跑幾步，才能跨上車座。好在他還算年輕，身手依然利落。劉向前吐槽，個子明明沒那么高非要買二八的車，死要面子活受罪。

看著劉國強離去的背影，劉向前盼望老爹此行順利。

送貨、訂籠屜、買雞蛋、打問西紅柿和生菜的消息，任務頗多。怕老劉忘了哪一件，小劉專門寫了個任務單。至于溫度計等老劉從村里回來了再說。

任務單上除了四項任務外，特別加大加黑加粗地寫了句：“采購需要收據，標明單價、數量與總額！”。

老劉有前科，小劉必須防著點兒！

此時劉國強騎在車上，心里犯嘀咕。

臨行前老二塞給自己那張紙上，幾個醒目的大字讓自己非常不爽。當著兒子的面不好說什么，畢竟被他抓住了小辮子。可這紙帶回去如果被老婆看到，追根究底問出前因后果，豈不是更丟人。

從上河路拐到永安路沒多久，劉國強下了自行車，扎馬路邊上。看看前后沒人，鬼鬼祟祟的從口袋中掏出那張紙。老二說這叫任務單，陣仗不小，真以為自己是開工廠的了！

呲拉一下，撕成兩半。任務單裝口袋里留下，這個還是有點兒用的。黑體字滾粗，細細撕成小碎片撒開。

這下劉國強心里舒服了，繼續騎車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