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非所有的元素生命都是沒有實體,沒有靈智的,但萬象蜃樓就是這么特殊,它什么也沒有,比起生命,它更符合幽靈這一說法。
正因為沒有實體,它會不受控地向外散逸元素,直至自身消亡。
也正因為沒有靈智,驅使它行動的只有本能——截殺生靈,掠奪并補充用于維系自身存在的元素。
這是一個非常矛盾的問題,人類和奧靈都使用奧能進行戰斗,萬象蜃樓卻只能駕馭元素,構成自身的元素。
所以,它的每一場戰斗都是一場賭博,一招一式都要消耗自身不多的壽命,用已有的壽命去搏更多的壽命。
這是它致命和唯一的弱點,也可以說是得天獨厚的有點,它只能被耗死,不能被擊殺。
在確認被萬象蜃樓盯上后,維澤也不藏著掖著,索性放開了聲音,詳細地為不鳴和徐界介紹萬象蜃樓的情況,當然也詳細介紹了它的弱點,還附帶地舉了一個,以前成功狩獵了萬象蜃樓的例子,同樣將它活活拖死的。
“但是這是風暴鳴潮,元素無限,被耗死的只可能是我們。”
不鳴指出了這個盲點。
“沒錯年輕人!百拓說得對!它就是這場風暴鳴潮的代理人!近乎無敵的存在,但,是近乎!”
真的是揚眉又吐氣,他那得意模樣,故意留著后半句不說,加錢這個要求不用提,大家都能從他嘴臉中讀出來。
不鳴知道維澤的經驗絕對老道,從他說話的那股自信勁就能看出,這家伙大概對終南冰洋上有記載過的奧靈,都能拿出不錯的應對方式。
“你盡管直說,我們的錢,就是用來買你們能力的!”
“那就聽好了,萬象蜃樓再怎么成長,都沒法喧賓奪主,頂破天都是借用的力量。我們只要主動截斷這片區域與鳴潮的元素聯系,就像截斷水庫的河流一樣,我保證它當場就要萎靡!。”
不鳴點點頭:“貌似可行,但我們要怎么截斷?”
維澤思考遲疑了一下,反問三人:“你們中有誰會結界術?”
不鳴自然不會,他沒有奧術的天賦,是名劍修。他知道徐界和他一樣是劍修,都不用去問,所以只能看向最后的那人——科舒威。
“行啊,我會,我攔。”這正合科舒威的意愿。
大概的作戰方案在維澤指揮下,很快就定好了,說來也簡單,由百拓筑就結界截斷萬象蜃樓與鳴潮的聯系,維澤和執行科的二人在里面只管接敵,逮住機會將元素泯滅掉就是了。
但,就算是維澤,也只是在獵人的口口相傳中了解過萬象蜃樓,真要動起手來,誰知道會怎么樣呢。
默然無聲地四人就位,科舒威站的最遠,他很滿意自己負責的任務,有一種長跑裁判的感覺,自己一聲哨響,看別人去累死累活。
他接連結印,渾厚的奧能釋放出去,迅速凝成結界的術式根基。
“來吧,讓我看看你們各自的斤兩!”
科舒威心中暗自高喝,等不及要看這些執行科真正的水平了。
霎時間,腥紅的六道光柱貫穿了高天,像是天降的定海神針,也貫穿著深海,彼此相鄰的光柱延展開暗紅光壁,像是氧化已久的血痕,將整整數百近千米遠近范圍的海空,全部圈入這座六邊結界。
原本結界范圍內漆黑無比的世界,頓時被不詳的猩紅色籠罩,照映在海水上,像是滲滿了鮮血,連天上的怒云都似大塊的凝血停滯!
結界隔絕了元素,也隔絕了風浪,翻涌的大海平復下來,再無一絲波紋蕩漾。
沒了寒風的吹拂,不鳴、維澤和徐界,他們因緊張而流下幾滴的冷汗,正緩緩沿著臉龐滑落,猩紅的光下看上去是血滴,在滴答入海。
寂靜得有些異常。
他們吞咽下口水,心跳急促像在打鼓,站在結界正中的三人,甚至隱約地能聽到彼此心臟的跳動。
這莫大的緊張感,讓他們弓著步的身子壓得更低了,不鳴狠勁握著日淵劍柄,攢得五指發青。
科舒威立于結界的邊角處,與結界內的寂靜截然不同,外部的元素亂流正不斷地沖擊,像是激流下的小舟,每一分每一秒都需要他消耗自身奧能,去維持住結界的平穩。
“我們……沒有困住它嗎?”
百米外,不鳴和維澤的嘀咕清晰可聞。
“難道沒有嗎?”科舒威小聲自語。
真的沒有嗎?我的感知出現了問題?還是……它已經大到這結界困不下了?!
這一刻連科舒威都有些懷疑起來,如果真是最壞的那樣……
他留意著身上空間躍遷案石的位置,做著準備,必須!隨時躍遷!
冷汗同樣流下他的面頰,偶用余光掃見那滴汗珠,光線渲染下不再是猩紅如血滴,只是微微呈現粉色。
他猛然一驚,是光線!
整個結界內猩紅的光線氛圍,以一種難以察覺的速度變淡開來,像是浩亮的月光摻雜了進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這里沒有月亮!
萬象蜃樓和它的名字一樣,最為擅長幻覺,它并非沒有被困住,而是在極其緩慢地發動它的攻勢!
科舒威下意識地吼了出來,聲音都因太過倉促而嘶啞:“準備好!它要來了!”
然而,他脫口而出卻是:“舒赫,你這也能射偏!”
他又回到了記憶中的那片曠野。
清風拂面,讓人只覺得想慵懶地躺在這片山間曠野里,但早晨柔和明媚的陽光,又讓人怎么會舍得,去閉眼浪費這光陰?
“哥哥,都怪你!這么大聲,麋鹿被你嚇跑了!”
他記得那時候自己笑得好開心。
“哈哈哈哈,快快快,拉弓!再射!”
弟弟用小小的胳膊費力地挽起一把不大的短弓,盡管全神貫注地瞄準了,但先前撒歡的奔跑耗去了大半的體力,現在他的雙臂因力竭在微顫。
窣!
受傷的麋鹿在叢生的蘆葦中,左蹦右跳著閃避,羽箭沒入土中,偏離目標很遠。
弟弟哀嚎了一下,又埋怨起哥哥:“還是怪你,哥哥!”
窣!
忽地一箭破空斷風,卷起蘆葦紛飛,直直地沒入麋鹿的頭顱,帶著它還在奔跑的身軀翻滾幾圈后,倒在了近百米開外的那片蘆葦蕩中。
原來科舒威的角弓早就引好了弓弦,弟弟的失手一點都不意外,小孩子是沉不住氣瞄準的,當然科舒威自己也沒有多大,還只是一個十六歲的少年。
但長兄如父,自終南群島動蕩的那年起,他就時刻強迫自己,必須要能站出來,為弟弟,還有大家遮風擋雨。
“還得多練啊,老弟。”
弟弟低著頭,有些悶悶不樂:“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等著吧,我早晚有一天要比你,要比義父還要厲害!”
他摸了摸弟弟的頭。
“回去了,我會告訴義父,這是你射中的,滿意嗎?”
“哇,真的嘛?哥哥最好了!”
“當然,只不過最后失手了一下嘛,憑啥不是你的?”
“義父一定會夸獎我,說不定還會帶我出海!”
“夸獎肯定會有,出海嘛,你在做夢。”
兄弟倆說著笑著,漫步向麋鹿走去,輕柔的山風沿著各方丘陵的脊線,穿過遍山的楓樹與花海而下,匯聚流淌在這片山間曠野。
齊腰的蘆葦在吹拂下,白色的花穗和綠色的莖稈泛起浪濤,它們時而低頭時而抬頭,順風招搖著,鋪寫出那一陣一陣,實體模樣的風。
清早山間白霧生,稀薄的霧氣低低地伏在曠野上,只有遠望才能見其面紗般的模樣,和覆蓋整篇曠野的規模。
又是一陣山風,驚起蘆葦間棲息的野鳥乘風振翅,松動了蘆葦的絲縷花絮,伴著舒卷開來的霧氣,它們都以風做媒,徐徐向上。
記憶中,這是復雜的一天,科舒威不愿回憶起,但也不想遺忘。
如果人生再來一次,回到這天,他想……他還是會朝著那片蘆葦蕩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