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版序言

據晨星統計，在2021年上半年，大量資金流入可持續投資基金，使其總規模達近25萬億美元。無論在美國還是其他國家，投資者對具有環境、社會和治理（ESG）目標的基金的投資興趣與日俱增。金融業對此需求的回應是ESG基金如雨后春筍般涌現，部分現有基金亦在進行重塑。彭博數據預測，截至2025年，將有超過50萬億美元（占基金總規模1/3以上）投資于ESG基金產品。這些產品宣稱，它們旨在推進實現一個更可持續發展的世界，同時致力于提高投資回報。

顯然，投資者也有強烈的需求在投資中體現其道德原則，即投資于符合他們價值觀的金融產品。這意味著，除了實現財務目標，投資者還希望獲得潛在的情感收益。投資者希望投資策略與他們的價值觀保持一致。如果他們能夠推動所投資的公司改善社會成果，同時提高自身的財務回報，這無疑是極富吸引力的雙贏。但是，那些標榜自己符合ESG標準的投資產品真的能兌現承諾嗎？投資者如何知道自己的投資是否會如愿地實現社會影響？可持續投資真的是一種向投資者保證其可以做好事的方式嗎？

在所有關于可持續投資的宣傳中，很少有人仔細分析這種投資的真正含義以及表明其有效性的證據。對希望進行可持續投資的投資者來說，有用的建議顯得太少。本書作者斯威德羅和亞當斯竭盡全力地滿足這些需求，他們為投資者提供了可讀性強、證據充分的指南。他們詳述了可持續投資是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做，其財務回報和影響是什么，以及可能存在的陷阱。他們還為希望建立ESG投資組合的個人投資者提供了實用的投資建議。

我們知道基金的價值在于持有人心中。基于信仰的基金投資目標與以提高公平薪酬和包容性為目標的基金大不相同。可持續投資基金中最常見和最受歡迎的是那些具有明確ESG目標的基金。但即便如此，這個詞的含義對不同的人可能截然不同，投資者也很難準確理解ESG投資組合的實際成就。更糟糕的是，為資管機構提供專業ESG評級服務的機構存在顯著差異，不同機構的評級相關性低至0.42。相較于ESG評級，標普和穆迪的債券評級相關性則超過0.99。ESG評估者在考慮相同的指標（如碳排放強度）時甚至無法達成一致。在電力行業中，擁有最大碳足跡的公司之一是埃克西爾能源（Xcel Energy）。埃克西爾能源在一些評估結果中排名很差，因為它的大部分電力來自煤炭。但埃克西爾能源是美國第一家承諾到2050年實現100%脫碳的公用事業公司，并且是建造風力發電設施的領導者。

對于碳足跡并非主要指標的公司，ESG評級也存在顯著差異。評級機構路孚特（Refinitiv）對蘋果公司的ESG評級位于前27%，但標普對它的評級僅位于后23%，幾乎排在全行業22家公司的末尾。即使在ESG治理結構相似的情況下，不同機構的ESG評級也互不相近。全球知名ESG研究分析公司Sustainalytics認為蘋果公司最符合最佳治理標準，而MSCI（明晟）認為蘋果公司的治理得分在其同行中為倒數第二。

如果碳足跡和治理結構是將公司排除在廣泛的ESG投資組合之外的主要因素，那么什么樣的公司更受投資者青睞？回看最大的美國ESG開放式基金和ETF（交易所交易基金）中的重倉股，我們發現Alphabet（谷歌的母公司）和臉書，以及維薩和萬事達卡均在其列，盡管這些公司也有不少爭議。ESG投資者真的能通過投資那些違反個人隱私和征收過高利率的公司來安撫其良知嗎？

可持續投資的回報如何？兩位作者非常出色地梳理了現有的實證研究。在我看來，沒有比ESG投資回報更好的研究了，即使這些研究并沒有得出明確的結論。一些研究指出其有超過市場平均水平的風險調整后回報，另一些則得出相反的結論。在美國，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可持續投資可以提高長期財務回報，此外，可持續投資基金的管理費可能高于普通的指數基金。然而，作者確實相信，避開某些公司可以降低所謂的尾部風險——例如，一家不能減少其污染活動的公司可能會受到政府的制裁。因此，ESG投資可以被看成一種降低風險的策略。

這本書非常重要的洞察之一關乎短期和長期預期回報的差異，它可以幫助解釋學界眾說紛紜的實證研究——對ESG投資的旺盛需求會抬升“綠色公司”的股價，從而提高可持續投資基金的回報；但隨后這些“綠色股票”可能會以更高的估值和更低的長期預期回報進行出售。因此，任何短期利益可能會以犧牲長期業績為代價來實現。希望進行可持續投資的投資者應該有合理的預期，包括愿意接受較低的長期回報。

另外，這本書提供了一個積極的觀點——ESG投資對股價的反饋將影響廣大的公司行為。如果符合ESG標準的公司享有更高的股價和更低的融資成本，那么上市公司將被激勵去提高其ESG評級。因此，對可持續投資的關注可以使公司以更積極的方式行事。

兩位作者進而研究了這個問題——可持續投資是否真的讓公司更負責任。書中引用的大量研究表明，投資者對ESG的關注有效地鼓勵了公司采取具有積極社會影響的行動，例如減少溫室氣體排放。然而，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從沒有擁抱可持續發展的公司中撤資影響了它們籌集資金的能力。因此，認為增加對可持續發展的公司的投資就足以讓該國實現其環境目標，或許是錯誤的。降低經濟體碳排放強度的最有效方法是，改變污染的經濟動機。這可以通過碳稅來實現，或者政府可以拍賣數量有限、可交易的污染許可證。如果公司面臨特別高的污染減排成本，它們或許會更有動機減少排放。對于那些質疑政府出售排污權是否道德的人，有一個簡單卻準確的答案：“這比放任污染排放要好。”

ESG投資確實在改變世界，但對于這些欣喜于在投資中創造社會影響力的投資者，我們能給予什么建議呢？一個簡單的建議是，購買標的廣泛的ESG基金或ETF，這些投資產品通常宣稱可以幫助拯救世界并力求提升財務回報。問題在于，這些基金的持有價值還未可知。在美國，與普通的指數基金相比，此類基金的分散化程度較低且價格較高，從長遠來看可能表現不佳。在此情景下，“善作（做好事）善成（好成果）”的愿望可能并不能實現。

在最后一章中，兩位作者為希望建立與其價值觀相一致的投資組合的投資者提供了實用的建議。在梳理了大量文獻資料后，他們清楚地列出了必要的步驟和所需的框架，為選擇ESG投資提供了標準，同時也提示了其中可能存在的困難和陷阱。

我個人支持他們所說的“耐心方法”，選擇循序漸進地做出改變，而不是“一步登天”似的改變整個投資組合。例如，如果你的投資組合重倉了寬基指數基金，或許可以再配置一些可再生能源基金或其他你重視的可持續投資主題基金。無論選擇哪種替代方案，作者都提醒我們盡職調查至關重要。畢竟，善作善成雖美，卻不易得。

伯頓·麥基爾（Burton G. Malkiel）

全球投資大師、《漫步華爾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