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歡顏一時有些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這樣……”

崔成蹊：“你……”

“嗐，”許歡顏低頭，忍住淚意，再開口時聲音艱澀，“沒事，這種事情，本來就是……你情我愿的。”

“表妹……”

“表哥！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許歡顏搶在他前面開口，語速飛快，“就先回院子了！”

女孩步子干脆利落，走得毫不留戀，似乎方才的表白只是一時興起，哪怕失敗，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

崔成蹊僵直的脊背松了些許，拂袖轉身離開。

……

許歡顏一路走得飛快，仿佛這樣就能將所有失落羞窘拋在腦后。

人家只是把你當妹妹，偏你自作多情，還繡了對鴛鴦送人……

面上一絲涼意滑過，許歡顏忙抬手拭去，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丟臉死了。

朝歡院，春棠秋梨搬著小板凳坐在門口，等第一時間向許歡顏賀喜。

然而……

兩個丫頭看著許歡顏微紅的眼眶，意識到事情好像不太順利。

春棠：“小姐……”

“……”許歡顏張了張口，哽咽就不受控地溢出來，她閉嘴擺擺手，徑直進了屋子。

兩人對視一眼，擔憂地跟了上去。

屋子里，桌上的針線和一堆半成品尚未來得及收，許歡顏目光觸及，好不容易平復的心緒又翻涌上來，她將手中攥得皺巴巴的荷包丟在上面，把自己扔到床榻上，頭埋進被子里。

“秋梨！把這些都拿出去扔了！”

“……”

秋梨看著桌上的一針一線，都是小姐的心血，這么輕易扔掉，她都有些舍不得……

許歡顏在被褥里悶了半晌，突然想到一個人——

她坐起來，理了理頭發，語氣柔和：“春棠。”

春棠見她突然如此模樣，有些膽寒：“小，小姐，怎么了？”

許歡顏：“拿紙筆來。”

春棠不敢耽擱，匆匆拿了筆墨紙硯，鋪在空蕩蕩的桌上。

“……”許歡顏提筆落字。

“江大哥，見字如面……”

落日的余暉灑進屋里，為女孩的背影渡了層柔和的金邊，看上去是那么溫婉美好——前提是忽略那張冷似寒霜的臉蛋。

數里之外的某個地方，江雁捂著鼻子打了好幾個噴嚏。

“……奇怪，是哪個妹妹在想我……”

……

與此同時，江都城中一處府邸。

巡查使呂郢坐在上首，慢條斯理地低頭喝茶。

巡查使是個肥差事，奉皇命巡查南越，各郡縣官員大都爭相討好他，黃白之物和貌美姬妾源源不斷地送來，即使他一概不收，眾人也都想在他眼前討個好。

呂郢倒是也有自己的打算——南越朝堂有個規矩，只要不是庶民，每年都可在五品之上的官員中，投票選一位自己認可的官員，由御史臺統計報給皇帝，皇帝會給票數最高之人封賞。

呂郢已打聽到，今年的封賞極大，是填補空缺的吏部侍郎之位。

那可是正三品啊！

雖然巡查使已是從三，但呂郢清楚，官做到一定程度，想往上爬一點都是極困難的，更別說吏部掌管科舉和武舉的選拔事宜，吏部侍郎，那相當于是握著整個南越人才的官職啊！

雖然不知圣上怎會如此草率地決定這個位置，但呂郢覺得，自己還是非常有必要爭一爭的。正好他可以趁著巡查之機，籠絡各郡縣官員。

只是這些老狐貍，平常送禮送得大方，每當他隱晦地提起此事時，卻都裝傻地避開話題……

呂郢抬眸瞥了眼下首眾人，嘴角微勾——江都郡守倒是機靈，送了十幾個謀士來。

就先讓他們解決一下這個問題吧！若是有可用的，日后帶回京城，當做幕僚也未嘗不可。

廳中，謀士們三三兩兩聚在一起，他們大都是落魄的秀才，或者是自恃才華滿腹卻無人賞識的書生，聽聞呂郢前來，紛紛向郡守毛遂自薦，方換來如今一方之地。

其中一個男子格外年輕，身姿筆挺，獨自一人站在角落，顯得格格不入。

“那位有些眼熟啊……”有人注意到他，跟身邊人耳語，“我瞧著，怎么這么像崔府的二公子啊？”

“不會吧，崔府二公子怎會來呂大人府上？”

“……這有什么稀奇的，”第三人道，“覺得走科舉出不了頭唄，他那位兄長……嘖嘖，要是我，一直活在哥哥的陰影下，我也受不了！倒不如來這，如果得了呂大人青眼，可不比科舉來得快？”

一時之間，周圍人紛紛唏噓，有感慨崔成蹊文采斐然、年少出眾的，也有哀嘆自己生不逢時的。

崔延聽到崔成蹊的名字，臉色沉了幾分。

又是大哥。

自他記事起，總被拿來同大哥比較，一開始是父親祖母，后來是書院的夫子們，現在即便在這里，也逃不開。人們提起他，總要說一句——

“是崔家大公子的弟弟啊，不錯不錯，只是比起哥哥，總是差了幾分。”

……

崔延隱在衣袖下的手緊握成拳。

他遲早要證明，自己不比崔成蹊差！

……

“咳咳”

上首的大人清了清嗓子，慢悠悠道：“怎么樣，對于本官剛才說的事，諸位有什么想法？”

“……”眾人沉默，都沒有當出頭鳥的打算。

“大人，草民有一個想法。”

呂郢“哦”了一聲，看向角落里的年輕人：“說來聽聽。”

崔延走到廳堂中央，恭敬道：“大人想拉江都的票，最好從員外鄉紳間下手。其一，他們的銀子多，人脈廣；其二，他們不懂官場政治，大人只需略施恩惠，即可籠絡；

再來，這個群體特殊，是百姓的代表，但是又不入朝堂。若是一般官員給您投票，圣上或許疑心有拉幫結派之嫌，但他們，從南越開朝起，就有‘民意的象征’這一說法。”

“……”

呂郢仔細瞧了崔延一眼，心中有幾分滿意。

倒是他先前漏了，南越還有這么一群官不算官，民不算民的人。這年輕人，想法雖然不算太周全，但至少給他打開了一個思路。

他頷首：“這位先生說的倒是不錯。”

其他謀士見呂郢一副頗為滿意的樣子，不禁暗悔——早知道方才就自己上去了，現在讓這么個毛頭小子搶了風頭！

崔延將眾人的面色看在眼底，心中有幾分得意，面上卻還是謙虛道：“多謝大人夸獎。”

呂郢給手下使了個眼色。

手下上前，遞給崔延一柄做工精致的小刀。

呂郢：“一點小小心意，還請先生笑納。”

崔延有幾分驚異，沒想到這位呂大人出手如此大方。也是他涉世未深，還不懂官場上這些小手段，一時竟生出幾分惶恐：“草民……”

“欸，”呂郢抬手制止他，“先生替我解決了一個難題，這點謝禮，理應收下。”

呂郢話說到如此份上，崔延再推辭倒顯得不知趣了：“……多謝呂大人。”

呂郢樂呵呵地擺手。

其他人見狀，羨慕嫉妒恨的同時，也暗暗決定要好好替呂郢干活，這樣，下次得到賞賜的就是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