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是人民的鴉片，但不是奧斯的鴉片。

說來也可笑。一位無神論者，竟然當上了宗教首席大主教。

將宗教與律法結合并不是奧斯的杰作，他的手筆是將司法懲戒系統并為自己的私人武裝。在外人們敬稱他們為『執鞭師』——一群穿著黑衣，帶著烏鴉面具，身著黑袍的衛士。這種服裝是為了祭奠那個混亂的時代。

私下，奧斯出于怨恨，稱呼他們為“鞭子”。

這位任職時長超過30年的神父，早已經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仇恨在陽光的照耀下消逝，月亮的光芒仍然存在于神圣的一隅，他永遠無法忘記獨屬于他的那束月光。可是律法，左手執法典，公理之下乃是萬民，右手執銃，自由永遠被困在一定范圍內。這位60多歲的老人已經不復年輕時的熱情了，復仇的熱焰被圣潔的責任感熄滅，一位獨裁者，為了法理與正義。

他無法改變現有的統治機制，但他可以盡自己所能維持統治體系內的平衡，讓大多數人過上好的生活——即使那樣需要犧牲掉一部分人的利益。

以太列經常下雨，而神父奧斯，就是黑夜雨中的一把傘。

宗教法庭是以太列發展的必然趨勢。以太列北面環山，南臨大海，西北的契克拉山脈與東北的別錯山脈是以太列的天險，隔絕了了來自北方的兇悍民族。

可造物主在創世之初似乎同以太列開了個天大的玩笑。兩側山脈之間，也就是以太列的北部，有一塊未被阻隔的開口。

來自東方與北方的洛斯人，高盧人，普魯士人，安息人，貴霜人先后駕著戰馬碾過以太列。

以太列的原住民被趕到南方的高原。北方則是各族混戰，長期的民族戰爭將以太列鑄成了一座民族大熔爐。民族交融伴隨著民族戰爭進行著。可自始至終民族隔閡一直都存在。

外來的游牧民族雖然有兇悍的武器，但他們的文化底蘊有限，缺乏強有力的文化根基來站穩跟腳。

以太列本地的土著文明又先天發育不足，后天發育畸形。以太列缺乏強有力的大一統文明來維系各民族之間的和平關系。盡管缺乏大一統文明，宗教的力量卻能將不同膚色，不同種族的人凝聚在一起。宗教成了流淌在每個以太列人血液中的一部分。它將這些毫無血緣關系的人們，像兄弟姐妹一般的，聚成了一個大家庭。

之后隨著王權的發展，教權卻并未衰落。隨著工業革命僅在部分國家的開展，封建王權衰落，資產階級的民主民權解放了大眾的思想，可并未解放宗教思想。以太列的人們還是活在宗教的世界里，雖然以太列的宗教很大程度上已經和現代民主政治體制融為一體了。

因此以太列衍生出了帶有宗教色彩的政治體制，這也算是以太列的特色了。

其實關于教權為何沒有衰落，眾多學者一直有過紛爭。

但是對教士們而言，『福音書』記載的故事卻更有可信度。

『福音書』如是說：

生靈在祂的骸骨上爭斗

廝殺

戰爭

哭泣

復蘇

被貶入人間的祂

心生惻隱

于是祂用空靈的靈藥

撫平每一個躁動的心

人們放下武器

情同手足

人們一同祈禱

不分你我

人們愛戴祂

人們贊美祂

人們奉祂為神

……

奧斯不信『福音書』中的傳說，但他總覺得這個故事非常熟悉，和他小時候聽過的童話故事有點相似。

想到小時候的童話故事，奧斯溝壑縱橫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發自內心的微笑。

記憶中的那個她，她的身影已經模糊了，三十多年了，也該忘了她吧……

可忘記一個人，談何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還記得，彌漫著鳶尾花香味的童年時光，站在河邊，趴在地上尋著扁平的石子，用力朝著湖里丟去，石子越過湖面，濺起絲絲水花，砸得平靜的湖水皺面，砸破了盛夏的寧靜。

他還記得童年那位總是跟在他后面的女孩子，她的頭發一直有一股很好聞的香味，每次他聞到那味道都會感到十分高興。他曾經想問過她是不是用過什么特別的洗發水，得到的回答是……

“原來你在偷偷聞我頭發的味道啊，我記住了，奧奧，我的頭發真的很好聞嗎？”

少女回頭朝他微微一笑，他卻有些難以招架，羞澀地低下頭，輕輕地回了一句。

“很好聞，有種鳶尾花的香味。”

“真的嗎？我也很喜歡鳶尾花哦！”

于是少女拉起他的手，朝著紫色的花海深處走去。

記憶中的花香逐漸褪色，少女的身影卻依舊真實得有些虛幻，自從那件事情過去以后，奧斯再也沒有回到故鄉去，他無顏面對故鄉的一切，他所愛的人，他所愛的小溪，他所愛的花海，所愛的秋天爛熟果實的味道……

“不知道你在那邊過得怎么樣，茱莉婭，我已經……過不了多久我也該來陪你了。”

神父奧斯背對著辦公桌，陽光穿過琉璃穹頂，所映射下來的光顯出彩虹的顏色。

忽然，一陣不合時宜的敲門聲響起。

“請進。”

一只鞭子單膝跪地，低著頭，恭敬地向奧斯匯報道：“神父先生，克尼家族的遺孤回來了，請問要怎么處理？”

“那個小狐貍？”

在神父奧斯的掌權下，康福家族和提斯汀家族的勢力被維持在一個均勢的狀態下，他盡量保證家族斗爭不會危及到普通人的生活，盡管以太列處處臟污納垢，但是表面上看來，大多數人還是有好生活過的。

奧斯沒有能力構建一個光明的以太列，他能做到的就是維持目前的以太列，他認為最好的狀態，并且將一切妨礙維持均勢的存在抹除。

他左手執大典，公理之下是萬眾黎民。右手握銃，他會將一切『不合理』的存在抹除。

“請她出去，如果必要，采取強制手段。她不該回來的，家族估計已經炸開鍋了。”

奧斯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感到有一場暴風雨即將席卷以太列。

“是，神父先生。”

“對了，如果事態發展到無法掌控的局面，直接呼叫我，我親自來處理。”

神父跟前的黑袍衛士身軀猛然一震，印象中，神父先生從未親自出手處理過事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

鞭子起身走出辦公室，留下一股死亡般的寧靜，神父慢條斯理地踱到窗戶邊，灰暗的雙眼凝視著窗外。

許多烏云重重疊疊在一起，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