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頭的葉子黃了又綠,窗外的花兒開了又謝,去年冬天的寒風吹不散今年夏日的炎熱,就像綠意盎然的風景挽不住杰洛對家人的思念。
杰洛,出生于以太列境內西北部的一個邊陲小鎮,幼年因為爺爺死亡,舉家遷移到首都以太列的城郊區。杰洛度過了一個快樂但是并不富裕的童年。
杰洛的經濟條件不是很好,父親和母親的身體都不是很好,一家人辛勤工作也只是勉強達到收支平衡的生活水平。
杰洛家有三個孩子,杰洛是長子,他還有弟弟和妹妹。杰洛家的經濟條件只允許一個人上學,杰洛的父親想讓杰洛上學,他自己沒怎么讀過書,但是他希望杰洛接受教育。
杰洛父親并不像大多數家長那樣希望孩子成龍成鳳,他只希望杰洛以自己的視角去認識這個世界,無論貧富,他只希望杰洛活得開心快樂。
杰洛起初遵從父親的意志,到他十八歲的時候,他已經完成了以太列義務教育的課程了。以杰洛的成績,他本可以以優異的成績考進以太列中央中央政法學院,可是高昂的學費讓他望而卻步。
望著父親自豪的神情和他日漸瘦削的身影,以及弟弟妹妹崇拜的眼神,杰洛猶豫了。
他知道,家里的經濟條件只能承擔起供他讀書,并且政法學院高昂的學費必然會進一步加重家庭的負擔。那個時候,不僅弟弟妹妹不能接受教育,父親和母親也會不得不同時打多份工。
在理想和現實的矛盾之下,杰洛屈服了,他沒有遵從父親的意愿,他和父親大吵了一架后,他輟學了。
杰洛為了減輕家庭負擔,同時打了幾份工,白天他在餐館里端菜洗盤子,晚上他就跑外賣。多一份勞動力對于這個被經濟壓得喘不過氣的家庭無疑是個好消息,漸漸地,杰洛家里有了一些儲蓄,弟弟妹妹也上了學。
父親也明白杰洛的用心,不過他還是跨不過杰洛輟學的這個坎。
杰洛也有選擇的權利,他有這個能力……
就在杰洛家庭蒸蒸日上之際,命運給杰洛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正如周朝那句古話所言。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
杰洛一家在幾年前曾經遭受了官司侵擾,杰洛父親的甲方是康諧地區的老板。老板利用法律漏洞,將杰洛父親告上了法庭,要求杰洛父親賠償天價賠償金。
就在杰洛一家孤立無援之際,喬汀娜介入了這起官司,她發現其中的法律漏洞,駁回了老板的訴訟請求,并且老板還給杰洛父親賠償了一筆不菲的賠償金。
對此,杰洛一家一直心存感激。
1492年,喬汀娜離開康諧地區,調入中央,康諧數萬民眾自發為她送行,杰洛一家也在其中。
1493年,杰洛家里發生煤氣爆炸,父親和弟弟妹妹當場死亡,母親和杰洛因工作原因幸免于難。
1493年10月,喬汀娜調入宗卷部。
1493年12月,杰洛母親沒能聽見新年的鐘聲。
1494年1月1日,杰洛于塞納河河畔投河自殺。
泰坦尼克號沉沒在大西洋的時的水溫大概是零下二攝氏度,實際體感溫度可能更低。
在那種水溫下,失溫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從清醒到休克只需要幾分鐘。
以太列的緯度偏北,塞納河的水溫只會更低。在沉入水底之前,杰洛仿佛見到了父親的身影在下潛,他耳邊回響起了父親的囑咐。
“以你自己的身份去認識這個世界。”
“這是走馬燈嗎?”
杰洛笑了笑,閉上了眼睛。
1494年1月2日,喬汀娜因下水救人而患上了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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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4年1月1日記:
今天早上起床的時候,頭發又掉了一大把,看著鏡子里憔悴的模樣,我都不敢相信那是我自己。我調到宗卷部已經兩個月了,上頭說是為了表彰我對康諧地區作出的貢獻把我調到中央來,實際上是架空我的權利。
唉,為什么這世界這么不公平?想干實事的人卻施展不開來拳腳,那些平庸之輩卻能坐享其成,抽血扒皮,坐在高堂之上尸餐素位呢?
雖然被貶到了這個閑職,但工資意外地還比我之前在康諧地區更高,不過相對于金錢而言,我還是想干點對人們有用的事情。
不過來這里也并非壞事,我做事情還是太浮躁了,調到這個閑職也好,時間多了起來,而且身邊的同事都是一些浪蕩子,大概都是官僚權貴家里的紈绔子弟,掛個一官半職長長面子而已。
辦公室一般只有我一個人,這樣也好,不用處理復雜的官場關系了。我最討厭腆著臉假心假意地接待那些領導了,有些甚至想和我發展不正當關系……
自己幾斤幾兩自己心里難道不清楚嗎?
(*以太列粗口*)
剛調來這里的時候,人生地不熟,還好有個叫杰洛的人帶我在以太列周邊轉了轉。他實在是太熱情了,他不停地向我表達謝意,其實我自己也記不太起來了我幫了他什么。不過多虧了杰洛,我對以太列也稍微熟悉起來了。
好好享受這段清閑的時光吧,我現在拾起了大學時的愛好——看歌劇、音樂劇。
黃昏歌劇院是個不錯的歌劇院,現在我每周都會去一次。大劇院每個月都會上映不同國家不同種類的歌劇,不過我還是喜歡以太列本土的歌劇。
補記:我感冒了,昨天晚上出去散步的時候經過塞納河河畔,現在已經是深冬了,河畔吹來的寒冷似乎能把骨髓都吹得顫抖起來。聽說東國人在冬天的時候喜歡給孩子穿薄衣服,因為他們認為挨凍有利于孩子的身體健康。
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我不知道,因為我從來沒有去過東國。
吹了十幾分鐘的冷風,我想是時候該回家了,剛準備走的時候,卻聽到“噗通”一聲,有人跳河了。
我楞了一會,按道理來說我不應該貿然下水救人,雖然我天生對寒冷有一定抗性,但冬天塞納河的水溫可是實實在在能凍死人的。雖然我現在在日記里寫了這么多話,但當時留給我思考的時間只有幾秒鐘。
我把手機和外套往地上一丟,立刻跳下水救人去了,好在我水性不錯,投水者也沒怎么掙扎,我一下子就把他救上來了。
去了醫院以后,我才發現,投水自殺的人居然是杰洛,這兩個月到底發生了什么,他居然憔悴成這個樣子。原本還有些肉的臉現在像是被刀削了一般,眼眶周邊黑黑的,并且深深地凹了進去,頭發也亂亂的,發絲和發絲打結,理也理不好……
具體的事情等他醒了再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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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4年1月9日記:
距離杰洛投河自殺已經過去了一周了,還好救援及時,他本人沒什么生命危險。但他那眼神分明地告訴所有人他已經活不長了。
他不怎么吃東西,水也只喝一點點,醫生說,如果他再不進食,他的身體會因為過度虛弱而崩潰。
這些天只有我來照顧他,除我之外,沒有人來探望杰洛。我很疑惑,他的父母去哪里了,其實我也差不多猜到了,但是我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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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4年1月17日記:
杰洛出院了,我陪他一起回的家,他告訴我他已經沒有牽掛了。我沒敢繼續問,但是他全部都告訴我了,煤氣爆炸、母親因傷心過度而病逝……
節哀順變……
我還是有點擔心他,他說沒關系,他還要工作把家庭的喪葬費用還完。
我問他以后怎么辦,他說他不會這么快死的,他還要來救我,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在這之后,我們便沒了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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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4年1月記:
完了,全完了。為什么那個時候我不在家?煤氣爆炸,為什么那個時候會爆炸?我想起來了,上次去灌煤氣的時候,煤氣老板曾經告訴過我,我們家的煤氣閥門有點松動,爸爸說沒事,他自己動手修了修就重新拿去用了……
為什么那個時候我沒打定自己的主意,換個新閥門?媽媽也一蹶不振,我該怎么辦?
毀了,全毀了……
跳樓的死狀太慘了,上吊又不體面,該怎樣才能結束呢?我記得爸爸曾經和我說過,如果他死了,就把他的骨灰撒進塞納河,他要回家,他自水源流處而生,死也要回歸水源。
好,那就這么決定了——但是冬天的河水會不會太冷了,爸爸怕冷。但我沒有別的選擇了,我等不了這么久……
為什么是她,又是她,她又救了我……
我原以為在水中看見的是爸爸的身影……
我該怎么辦,被她救起來以后,我就不能再死了,她會擔心的。
我聽說過『天賦技能』,那是與生俱來的能力,那些被選中之人在出生的時候就會擁有某種特定的技能,但這種能力后天也能被激發出來么?我不清楚。我不是個有才能的人,連保護自己的家人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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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救上來之后,我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我能看見有一串奇怪的數字浮現在我眼前。那串數字一開始是『194923』,后來漸漸變大了。經過幾天的觀察,我發現只要我走一定的路程,這串數字就會加上我所走的里程,變成一個新的數字。經過我的測試,這串數字的單位是KM,它是我這輩子所走過的所有里程。
我還發現,只要我和某人產生身體接觸,這串數字也會相應增加對應的里程,不過我并不清楚增加的規則和它的用處。
第一個接觸我的人是護士,在護士摸到我的額頭后,那串數字一下子變大了不少,具體多少我并沒有去計算。
一周后,我大概明白了它的用法。我可以消耗數字里程去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不過前提是這個地方我曾經去過,我還能用相應的里程去窺視別人的『未來』。
我為什么會獲得這個能力,我不知道。但我已經下定決心先不死了,還有人需要我去救。
被你救了兩次,該還你一個人情了,喬汀娜。
我給這份能力取名為『綠意盎然』,我能憑借這份能力瞬移、窺探別人的未來,卻唯獨無法窺探自己的未來……
如果在那個綠意盎然的夏天獲得這份能力就好了,這樣我就能遇見那悲慘的現實。
杰洛,你已經一無所有了……
日記在此中斷,日記的主人的情緒似乎不是很穩定,他的字體非常飄逸,難以辨認,日記就此中斷,就像他那戛然而止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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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云黑壓壓的,在黑云壓城城欲摧的云團中,不時閃現出幾道紫白色的閃電,隨后而來的便是震耳欲聾的雷聲。
下雨了,以太列是個多雨的城市。
雷聲嚇得在樹下玩耍的孩子大叫著跑回家,幾滴雨水滴落在翠綠的枝葉上,順著葉片滑進地上的水坑,濺起的泥水染黃了喬汀娜的褲腳。
她現在正狂奔在雨中,傾盆而下的雨水并沒有打濕喬汀娜,雨水在還未碰到她之前就化作了冰晶,并且成片成片地向她身后那個正在追逐她的人刺去。
“喬汀娜女士,請容許我再次提醒您,在『死兆將至』的領域內,一切針對我的攻擊都是無效的。”
喬汀娜身后的男人不厭其煩地說著話,“我的目的并不是取您的性命,當然,您是女士,紳士不應該對女性如此粗魯。”
“家族需要你,喬汀娜女士,我也是奉命辦事。”
刺向男人的冰晶被各種奇怪的事物阻擋了。一部分冰晶從男人的身邊掠過,一部分刺向男人頭部的冰晶被從居民家里掉落下來的花盆擋住了,還有一部分被從男人身邊飛過的鳥兒擋住了。
冰晶刺進了鳥兒的體內,鳥兒呻吟了幾聲,倒在了水坑之中,泥水和混雜著血液的羽毛成為了它的裹尸布。
“你這能力到底是什么?”
喬汀娜在發問的同時回敬了幾枚小臂大小的冰錐,不出所料,在她投出冰錐的那一瞬間,一只貓撞在了她手上,冰錐瞄準的方向發生了偏移,冰錐最終釘在了樹干上。
男人停下了腳步,脫下帽子,向喬汀娜行了一個舊式的貴族禮。
“面對女士的請求,我當然會欣然答應。”
“『死兆將至』是我的天賦技能,在死兆將至的攻擊范圍內,一切氣運都會集中在你我二人身上。也就是說,你我兩人會變得越來越幸運。在此期間,我們都無法對對方造成傷害。”
“『死兆將至』在匯聚完所有的氣運后,將會迎來一個轉折點。就像貪婪的母蚊子因為吸血漲破肚子那樣,當對你有利的氣運上升到極點的時候,便會反轉,極度的幸運將會變成災厄洪流。”
“很可惜,我沒辦法控制死兆將至的運行過程,也就是說,這份幸運對于施法者本身也是個威脅。但我可以控制自己氣運累積速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
“太快會提前迎來災厄洪流,太慢又會遭受攻擊,因此我將我們兩人的氣運控制在一定的區間范圍內。”
“喬汀娜女士,你也不想你美麗的臉蛋上出現劃痕吧?關于災厄洪流的具體攻擊方式,我自己也不清楚,但毋庸置疑的是,遭到災厄洪流襲擊的人的死狀都非常凄慘。”
“想象一下,您正在躲避我的追擊而竄逃,您正準備向我發動下一輪攻擊,這時街邊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一輛汽車撞上了摩托車,摩托車車主的頭盔被撞飛了,頭盔在落地的過程中撞到了一只鳥,鳥在落地的時候嚇到了一只貓,那只貓嚇得從樹上掉了下來,壓斷了原本就要斷裂的樹枝。那樹枝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你的手上,結果冰晶反倒向你自己刺去……”
“如您所見,這就是災厄洪流,自然界一切事物都將與您為敵。”
喬汀娜聽完男人說的話后,心中蔓延著一股寒意,她總算明白這一切的原因了。她之所以能從家族的天羅地網中逃出來,就是因為『死兆將至』賦予她的氣運,這份氣運保了她一路。
“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傷害您。我只是奉命行事,而且,我還挺欣賞您的。我們可以和解,我以我的名譽擔保,家族不會迫害你的家人,他們只是需要你。”
喬汀娜冷笑了一聲,整個以太列誰不知道家族的許諾是最虛偽的?今天我如果屈服了,未來還會有另一批人受到家族的迫害。謝爾蓋的案子,我真是沒想到,都是你們的一手好戲,該改改了,這樣下去,以太列只會越來越亂。
男人清了清嗓子,向喬汀娜鞠了一躬,“我,斯特拉·辛頓,向喬汀娜女士的意志和毅力表示至高的敬意。”
男人脫下了手套,彎著腰的同時向喬汀娜伸出了手,就像他在向她虛空握手一般。
禮畢后,男人戴上了手套,“喬汀娜女士,從現在開始,我將您當做一位可敬的紳士來看待。”
“『死兆將至』發動的必要條件是,你,還有我。”
男人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喬汀娜。
“『死兆將至』有唯一的弱點,如果被作用雙方的一方忽然離開了『死兆將至』的攻擊范圍,那么第二人的氣運也好,厄運也罷,都會匯集到剩下的唯一那個人身上,那時候,災厄和幸運交織……”
“我希望那種我們不會步入那種結局。”
辛頓從腰間別著的皮革槍套抽出一把手槍,手槍已經上好膛了,蓄勢待發。
“現在,我有兩種選擇,第一,我會將氣運向我這邊傾斜,自然界一切事物都會對我有利,我會爭取在這段時間為您譜寫最悲壯的墓志銘。”
“第二,如果您撐過了這段時間,那么我會將我的氣運和你的氣運交換,那時,災厄洪流將會向您獻上最誠摯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