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留給喬汀娜思考的時間不多，辛頓的子彈蓄勢待發，她有信心用寒冰擋下這工業時代的產物，但辛頓詭異的能力讓她有些許忌憚。

這下她才明白為什么她能一路躲過家族的追捕，逃到以太列的城郊交界處。辛頓的能力給了她生的希望，同時也將她逼近了死路，辛頓棋高一手，喬汀娜被逼入了將軍的局面。

“喬汀娜女士，雖然我很想再給您一次機會，但很遺憾，我不會踐踏你的決心。”

“接下來，這里將發生一場意外事故，喬汀娜女士在追捕盜竊犯的時候被犯人擊斃，你的家人會為你自豪，審判院會將你載入史書。”

辛頓扣動了扳機，喬汀娜也在辛頓開槍的同時在身前豎起了一道冰墻，第一發子彈嵌入了冰墻之中，冰渣子從彈孔中炸出。

這時，原本還是大雨的天氣忽然放晴了，并且太陽越來越大。喬汀娜非常吃驚，天氣的轉換就在一瞬間，她甚至沒來得及覺察溫度的升高。

冰墻開始融化，由冰塊融化成的水和雨水混在一起，流淌進下水道，成為了河流的一部分。

“看來我才是命運的寵兒。”

辛頓又連續開了幾槍，接下來的幾發子彈還是落在同一個彈孔，冰墻被鑿出了一個深深的洞。

“既然被動防守沒用，那么就主動出擊！”

喬汀娜又發動能力升起幾道冰墻，她穿梭在冰墻之后，溫度的急劇升高不僅融化了冰墻，還將地面的水分蒸發了不少。

“無謂的掙扎，女士。”

在辛頓看來，局勢已經明朗，這次勝利他勢在必得。

『死兆將至』雖然是個恐怖的能力，但是它的發動條件極為苛刻。它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辛頓將氣運附著在兩人身上，在此情況下，自然界一切事物都會對兩人有利。但辛頓可以控制氣運累積的速度，簡單來說，第一階段的『死兆將至』就是個比大小的游戲。

氣運較弱之人將會受到傷害，而且，發牌人是辛頓自己。

第二階段，『死兆將至』會將其中一人的氣運提升到臨界值，等到突破了臨界值，氣運將否極泰來，變為災厄洪流。

自始至終，辛頓都能隨時調換兩人的氣運值。不過『死兆將至』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一旦能力第二階段發動，辛頓將無法停止氣運和災厄洪流的累積，直到兩人中的一人死去或一人離開『死兆將至』的射程范圍，辛頓才能重新掌控氣運。

『死兆將至』第二階段的發動條件是，被施法人得到辛頓的認可，或者辛頓本人陷入垂死的境地。

總的來說，『死兆將至』是發動條件極為苛刻，因果系的天賦技能。辛頓自己也無法理解什么是“認可”的條件，不過在面對喬汀娜之前，他有了解過喬汀娜的過往，她在康諧地區的任職經歷，以及那一次壯觀的送行。

毫無疑問，在紳士的眼中，喬汀娜是一位優秀并且值得尊重的女士。

“喬汀娜女士，接下來，你會利用冰墻抵擋我的攻擊，但是你的目的并不是抵擋子彈，而是混淆視聽，借此來遮擋我的視野，然后發動進攻。”

喬汀娜心中一驚，辛頓已經看出了她的行動意圖，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喬汀娜沒有回答，而是看了看地面上冒起的絲絲蒸汽。

辛頓將槍里的子彈全部打出，其中的一發子彈打穿了冰墻，另一發子彈打在了一旁的鐵桶上，子彈擊中鐵桶后反彈射向了喬汀娜！

“怎么可能？”

在剎那間發生的事情，喬汀娜根本沒時間反應過來，好在子彈只是擦過了她的臉頰，并沒有擊中她的頭部。

鮮血從擦傷傷口處滲出。

辛頓向喬汀娜表示歉意，“我下次開槍會盡量朝著你的心臟打。”

辛頓將打完子彈的槍丟在地上，隨即拔出了另一把槍。

正當辛頓準備開槍的時候，他發現他手上出現了一片陰影，陰影的形狀呈現三角形，像紋身一般印在他的身體上。

辛頓抬頭看去，只見天空中出現了成千上萬的冰錐，密密麻麻一片，冰錐正在以極快的速度向辛頓襲來。

溫度升高既能融化冰墻，也會蒸發水汽，喬汀娜利用了匯聚在低空的大量水蒸氣，將其凍結成冰錐，在重力的作用下，冰錐變成了殺人利器。

“真是精彩啊，女士！”辛頓感慨地說。

辛頓微微頷首，用飽含贊許的眼光凝視著冰墻——冰墻后面的喬汀娜。

“喬汀娜女士，不知道你是否喜歡歌劇，對了，還有東方的戲劇。”

“西方人寫的歌劇中，主角往往有一種強烈的宿命感，一切都在冥冥注定之中，哈姆萊特從出場之始就注定會死去，換個角度來說，哈姆萊特也是命運的寵兒，他也殺死了克勞狄斯，報了殺父之仇。”

“東方的戲劇，我不太了解，但我知道，東方人所寫的戲劇中，亦有命運的安排，但它沒有歌劇中的如此露骨，而是更加隱晦地隱藏在情節中。”

“請容許我向你道歉，自顧自地說了這么多。”

“我想表達的意思是，喬汀娜女士，你是命運的棄子，而我，是命運的寵兒。”

辛頓閉上了眼睛，摘下了帽子，朝著冰墻之后的喬汀娜深深鞠了一躬，冰錐從辛頓身體之間的縫隙穿過，像針一般地刺滿了地面，沒有任何一根冰錐碰到了辛頓的衣角。

“一切命運的饋贈，都會在暗中標好價格。”

辛頓瞬發出六發子彈。

第一發子彈打中了正在行駛的汽車的輪胎，汽車因爆胎失控后向喬汀娜撞來。

第二發子彈打中了遠處正在吊起建筑材料的吊機的繩索，繩索被打斷后，一個巨大的鋼卷順著下坡的路向喬汀娜襲來。

第三發子彈打中了喬汀娜旁邊大樹的枝丫，枝丫斷裂，上邊吊著的馬蜂窩砸向喬汀娜。

第四發子彈打碎了玻璃，屋里的孩子受驚將陽臺的花盆推了下去，而喬汀娜正好在花盆落點的地方。

第五發子彈打中了冰墻的凹處，冰墻因失衡而砸向喬汀娜。

第六發子彈正在喬汀娜的心臟處疾馳而去。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喬汀娜進退兩難。

“晚安，喬汀娜。”

失控的汽車撞向了喬汀娜所在的位置，落下的馬蜂窩順著車窗落進了駕駛室，司機被馬蜂蟄得哇哇大叫，他正準備打開車門逃離時，冰墻壓住了主駕駛室的門。司機于是從副駕駛那邊逃離，他剛打開門，便見到了一卷巨大的鋼卷。

他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最后一聲慘叫就死了。

第六發子彈擊中鋼卷彈了回來，打斷了辛頓右手的無名指。

辛頓陰沉著臉，他并沒有著急處理右手的傷口，相反，他將此看作他的榮譽。喬汀娜在他眼皮子底下跑了，『死兆將至』因失去了另一人，部分災厄反噬了施法者本身。

“喬汀娜女士，希望下次遇見您，我可以為您畫上完美的句號。”

辛頓將帽子丟在地上，蓋住了那截被打斷的無名指。

另一邊，喬汀娜正準備用寒冰包裹全身時，她卻發現自己忽然出現在了汽車的副駕駛室，并且還有人貼心地為她系好了安全帶。

“我這是在哪里？”

喬汀娜還沒搞清楚現在的情況，情不自禁地問。

“事發突然，我沒辦法一下子解釋清楚，喬汀娜，你現在在以太列的領國，高盧。”

喬汀娜轉頭看向駕駛位，不由得叫出了聲——呀！

主駕駛坐著的正是她不久前救下的杰洛。杰洛看起來比住院的時候好多了，雖然他仍給人一種命不久矣的感覺，但至少外貌上，已經不是那副行將就木的樣子了。

“杰洛，怎么是你？我不是在以太列嗎?我怎么來高盧了？這是你干的？”

杰洛點了點頭，隨后向喬汀娜解釋道。

“是我的『綠意盎然』把你帶到高盧來的，你剛才差一點就死了，喬汀娜。”

杰洛將車子停在路邊，熄了發動機，之后便將自己如何獲得天賦技能，他是如何窺探了喬汀娜的未來，以及他對『死兆將至』的觀察。

“在病房的那段時間，你曾經幫我量過體溫，我在碰到你的那一瞬間，窺見了你朦朧的未來，你將因為災厄洪流而死去。”

“『綠意盎然』只能窺探模糊的未來，并不能完全預見未來。因此，我從出院了以后，就在暗中調查有關災厄的事情。我知道，以你的性子，你肯定是因為踩到了家族的雷區，才被家族下令抹去。”

“就這樣，我查到了辛頓，毋庸置疑，他是個高尚的人，他對待所有人都彬彬有禮，他不會因為他貴族出身而自傲，并且他毫不掩飾他自己的技藝。”

“他是個驕傲的人，但這種驕傲是內斂的，同時，這份驕傲最終也會要了他自己的命。”

杰洛打開車窗，從胸前的口袋里抽出一支煙，他摸了摸身上，并沒有發現打火機。

他看了看喬汀娜，“幫我點個火吧，打火機在你前面的抽屜里。”

杰洛染上了尼古丁，他從前對煙草深惡痛絕，現在，他成了自己深惡痛絕的人。

喬汀娜手忙腳亂地打開抽屜，拿出打火機，為杰洛點上了火。

杰洛深吸一口，轉頭把煙圈吐向了窗外。

“謝謝，我在壓力大的時候喜歡來一根。”

“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問，我之后會一一解答，但現在，讓我緩緩。”

喬汀娜放下了懸著的心，熬過了這提心吊膽的幾天，她終于有機會休息一下了，她癱在皮靠椅上，衣服上的泥水沾在了座位上。

“剛才一瞬間，我們一共死了三次。”

杰洛又吐出一口煙，他降下了喬汀娜那邊的車窗，喬汀娜順著看向窗外，一眼便見到了那座金碧輝煌的三棱錐體建筑，這是她第一次見盧浮宮。

“杰洛先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能力是瞬移到任何我去過的地方，但這會消耗我的里程。剛才一瞬間，我瞬移到了三個地方，我是拉著你的手瞬移的，因此瞥見了你朦朧的未來。”

“我大概搞清楚死兆將至的施法范圍了，死兆將至能覆蓋整個以太列，不是那座城，而是整個國家。”

“第一次，我去了你家，但不知道為什么，你家里有成群的清算者守株待兔，如果再晚一秒，我們就死在他們的刀下了。”

喬汀娜有些驚訝，杰洛居然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去了她家里，“也就是說，你曾私闖民宅潛入我家？”

杰洛點了點頭，他表示這一切不過是計劃的一部分，他之前去喬汀娜家里踩過點，順便拔了幾個家族安裝的監聽器。

“就在一小時前，我還去你家看了看，沒想到一小時后的現在，他們就已經守株待兔等著你上鉤了……”

“第二次，我傳送到了康諧地區，我們曾一起出庭的那個法院，那時候，現場正在進行一場審判。受審人不知為何竟然將手槍帶入了法場，他憤怒地朝法官開了一槍，子彈打在了法院鐵制的案上，子彈被彈飛到我們這個方向。”

“第三次，我傳送到了我的故鄉，那個邊陲小鎮，我們傳送到了一個豢養著猛獸的大籠子里，對了，那曾經是我的家。”

杰洛搖了搖頭，按道理來說，他的『綠意盎然』是不可能出現偏差的，他猜測，這一切都是『死兆將至』搞的鬼。過度接近災厄的源頭會因此沾染上災厄洪流——這便是杰洛得出的結論。

“直到第四次，我傳送到了高盧，我才松了一口氣，辛頓能力的范圍覆蓋整個以太列，但根據我的猜測，『死兆將至』的持續時間不會很久。”

“我在高盧有個落腳的地方，你在這里先休息幾天，到時候，我們一起回以太列。”

杰洛抽完了煙，他將煙蒂往窗外一扔，扭了扭鑰匙，發動機發出了“隆隆”的聲音。

“還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說吧，還有謝爾蓋的事情……”

喬汀娜瞪大了眼睛，他怎么知道謝爾蓋的事情？！

杰洛沒有回答，只是朝著目瞪口呆的喬汀娜笑了笑。

“你還沒去過盧浮宮吧，一起去看看吧。”

說罷，發動機的嘈雜聲淹沒了喬汀娜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