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試結束，我的成績很差，他沒有生氣，只是包里的書又多了些。那個秋天總是在下雨，自習室里又沒暖氣，兩個熱水袋排在一起，在沒人的小房間。外面很冷，風很大，樹枝拍打著窗戶。自習室里的燈忽明忽暗，似乎即將熄滅，卻陪我們到最后，目送我們離去。

那段日子，紙筆用的總是很快，往往是昨天買的今天就用完了。都說學習累，我倒還好，可他就像失眠不足一樣。問他只是說沒睡好，他那樣子分明就是有事，不過他不說，我也不問。期末考試前他問我有什么計劃，反問他，他說看廟會。聽完我就在那笑，笑他就像個老爺爺一樣，他還不服氣，說我就像老奶奶一樣喜歡喝烏龍茶。這個笨蛋，不知道說女孩子老是很失禮的。我是個自私的女孩，想著要是能一直這樣下去就好了。

“請考生動筆作答?！?

可惜時間不會停止，動筆的那一刻，我變壞了，想故意寫錯，這樣能繼續下去。動筆那一刻，手顫抖了，我沒有心臟病，但是現在心臟好難受。監考老師只好送我去醫務室，兜兜轉轉，最后只有一句少熬夜。教室里那個少年已經一個人坐了很久了。

“來了？”

“嗯?！?

“怎么說？”

“醫生說少熬夜?！?

沉默，是最好的添加劑，空氣降至零下。我就像一個小孩子等待被長輩懲罰，可惜沒有戒尺，只是摸了摸頭。

“身體最重要，等好了我們再一起學。我帶了點自己烤的巧克力曲奇，快來嘗嘗?！?

我這個笨蛋，他怎么會罵我呢，他只會想是自己的問題?？粗词〉臉幼?，我就像吃個了苦瓜，心里亂糟糟的。

“甜嗎？”

“甜?！?

他看我不停咀嚼卻遲遲沒有咽下去，以為是自己糖放少了?？粗员暗哪?，我裝出笑容又吃了一塊。

“都甜到發齁啦?！?

他才慢慢放心，接下來的日子我故意不去，他也沒怪我?？粗R子里的怪物，恨不得親手殺了她。透過玻璃窗，自習室的燈火還在風中搖晃，只能早點睡，為了聽不到燈熄滅的嘆息。躺在冰冷的床上，我像回到中考后的那個夜晚，一個人躲在被子里哭。窗外的雪很大，燈光閃了閃，就再沒亮起。停電了，想著他還在等我，他會冷嗎？他會寂寞嗎？他會傷心嗎？他愿意看到這樣我嗎？這個笨蛋稍微自私點啊，多考慮自己一點啊。大腦被情緒填滿，喜怒哀樂怨，變得完全無法思考。沒辦法只好穿上衣服出門散心，不知不覺走到自習室旁。遠遠的看著他，就像隔著兩個世界。

春暖花開，四季流轉，新的一年又開始了。成績出來的那一刻，他比我還高興。是啊，我一直能做到，只是害怕，怕什么呢，我不知道。不過無所謂了，有他在就不用怕。學校里的流言蜚語也多了起來，說我們在戀愛，說我們已經發生過關系。那時候還是個小姑娘聽不得這些，他倒是不在乎，只好躲著他，裝作不熟。

他呆呆的也沒發現，我只好刻意保持距離，久了，流言反而更多了。而他似乎是察覺了什么，每天放學就立刻回家，不做一分停留。果然自己不適合做朋友啊，就這么想著，搖搖晃晃走回家，像是丟了什么東西。一切都是有代價的，我就這么想著，至少我成績還不錯，但是心里也就越發愧疚。

看著他和別人走在一起心里像喝了杯苦酒，越想去觸碰，越想去挽回，就越焦慮，心里糟糟的，只能讓自己忙起來。有天晚上，隔壁班的女生找到我，讓我離他遠點，她老大在追。我大喊著讓她們滾出去，不要讓我再聽到這個名字。

“林奶奶和文爺爺還有這樣的一段過往?！?

時鐘敲響十六時的鐘聲，兩人一壺茶一碟點心可以聊很久。

“是啊，就是不知道他怎么想。”

湖水依舊拍打著岸邊，尖銳的碎石被時光磨的圓潤，幾十年的光陰便可改變一切。不過那不重要，因為按照游戲規則他要繼續了。

期中結束，父母的電話響個不停，他直接掛了電話。躺在床上他想著未來，不愿繼承的家業，與看不到前路的夢想，沒人能告訴他該怎么走。今年的寒潮來的格外猛烈，城市被冰雪掩蓋，似乎一切都被凍住了。

前路又在何方呢，不能細想，只能前進。至少，自己還能陪她一起學習。記憶里她考的很差，那就多帶點書吧?？粗趬粝氲牡缆飞峡癖?，而自己又該怎么辦呢。要告訴她嗎？她會愿意聽嗎？會影響她嗎？話在口邊最后只剩下嘆息。

燈火不停搖晃，似乎外面風又大了點，氣溫慢慢下降，看來下次要帶熱水袋了。旁邊嬌小的她冷嗎？以后要不要換個地方陪她學習？看著她認真的樣子想著還是別打擾好了。

天氣一天比一天冷，這一年只剩一個月不到了。他問女孩寒假有什么打算嗎？想著這樣就能掩蓋內心的空洞。但是女孩的一句反問讓他措手不及。

自己想干什么，這個問題自己問了無數遍，但是從來沒真正踏出那一步。

“想看廟會?！?

是啊，過去都是討好別人，卻沒問過自己。就決定過年去看廟會了，剩下的都交給未來?？荚団徛曧懫穑质且粯拥念}目。復制粘貼的題目，如同復制粘貼的人生，想逃脫但是越陷越深。習慣性的寫完了整場考試，想著又復制了一張廢紙。

考場外并沒有等到那個沉默的少女，以為她已提前回家，就沒再繼續等候。后來才從別人口中得知她進醫院了，果然自己就是在不停害人。一定要為她做點什么，出院后少女回到教室，看到了到了少年。少女想要說點什么，倒是少年先開了口。

“來了？”

“嗯?！?

“坐?！?

少女坐在面前的位置，等待她的不是批評，則是略帶自責的問候。

“病，好些了嗎?！?

“嗯。”

少年從包里拿出一包曲奇，這是他練習的作品，雖然比不上家中長輩，但也強過很多人了?？粗倥镁脹]有下咽，還以為是自己糖放少了，直到她笑出來才放心。

冬天很長，冬天很冷，但時間不長，時間不冷。一個人忙碌的日子也能很開心，就像腳下的星球，已經孤獨的繞著太陽幾十億年。

春天來了，看著她成績慢慢變好，似乎，自己也找到了自己的價值。也許接下來的兩年，也會這樣依舊?？墒撬坪跛贿@么想，慢慢拉遠自己的距離，每次放學就馬上回家。她究竟在想什么呢？也許自己永遠不能知道了。那就按著計劃繼續走下去，一邊練習手藝一邊學習，想著這樣就能讓父母同意夢想。

手里握著教務主任的同意書，再找學生會和老師簽字，就走完流程了。聽說這屆的學生會會長是女孩子，應該不難相處。

學校里總能聽到些風言風語，似乎是關于自己和她的，都是些無聊的人，不過女孩子很在意這些，這段時間就保持些距離。

似乎可以看到林春的淚光，也許是后悔，也許是懊惱，也許是釋懷。但是都不重要了，地球已經公轉了幾十年，這些事早已被打磨的圓潤。

她停下手中的針線活，起身準備再沏一壺茶。好茶總是要經歷世事才會變得更加醇厚。

“后來又發生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