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動木門，屋檐上風鈴輕輕搖晃。秋風吹過，火紅的楓葉飄落湖中。桌前，烏龍茶冒著熱氣，被風輕輕吹散。

“請稍微等一下。”茶水間里一個年老的女聲招呼著他坐下。“我再準備些配茶的小點心。”

翻開旅行手冊，與手冊上描述的完全一致。漫山遍野的紅楓和遍布城市的銀杏，陽光撒在微風吹過的湖面上，如同巨大的金黃錦鯉。湖水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水流聲掩蓋了踩在木質地板的支呀聲。

“只有一些土點心還請見諒。”

“沒事的奶奶，是我打擾了。”

接過點心。綠豆酥，江米條，紅棗糕和麻棗熱量都很高，不過用來配茶剛剛好。點心沖淡了烏龍茶的苦澀，烏龍茶也壓制了點心的甜膩。包里的東西亂糟糟的，仔細翻找，拿出了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奶奶這是給您帶的伴手禮。”

打開盒子，幾塊油紙包上寫著烏龍茶。不知是油紙里的茶磚還是杯子里的茶水，整個房間里充滿了烏龍茶的香氣。接過禮物，烏龍茶被整齊的放到一旁。

“小友有心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歡烏龍茶。我以前不喜歡吃點心，太甜膩了，后來朋友告訴我配茶水一起吃就沒那么甜了。可是我總覺得還是好甜。”

奶奶拿起一塊綠豆酥只是咬了一小口又放下了。

“可能是點心師傅手藝不行吧。聽說好的點心都是不甜的。”他看著身前的點心，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

“他是點心世家，甜而不膩，大人小孩都愛吃。”奶奶拿起點心笑著沒吃只是揣摩著。

“那您覺得是什么原因呢？”起風了，溫熱的茶水驅散了寒意，楓葉落在面前。

“好茶，好點心，好人三者都能決定味道。”湖面蕩起陣陣漣漪，似乎有什么被打開了。

“奶奶，你認識文秋嗎？”奶奶笑了笑，往事慢慢涌入腦海，看著眼前的男孩嘆了口氣。

“認識啊，怎么突然想起這個了。”打開包，里面放著未織完的圍巾，穿針引線。

“林春奶奶我是一名編導專業的學生，聽說您和文秋有一段美麗的故事，介意分享一下嗎。”林春閉上眼，似乎做了個艱難的決定。

“那就講講吧。對了你和他長得很像。”

中考結束，我的成績很糟，進了一個很一般的高中。70%的升學率看起來很美好，實際上能上本科的不過20%。父母一次又一次的勸我放棄美術。爭吵，不停的爭吵，每次都以摔倒地上的家具結束。每天晚上一個人都在河邊，看不到前路。

開學那天，學校里空蕩蕩的，我以為自己來早了，便坐在教室里練習素描，窗外知了叫個不停，風吹在身上熱乎乎的。他推開門，探腦袋看了看，然后又伸回去了。過了一會兒，手里拿著一瓶冰鎮礦泉水，在我面前打開。

“今天好熱啊，請你的。未來三年別來無恙哦。”

他真的很讓人討厭，沒有邊界感。不過當時我也確實渴了，那天的礦泉水挺甜的。

“謝謝，還有別來無恙用錯了。”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我記不起為什么這么說，他只是尷尬的笑了笑。笑過之后，他伸出手看向我。

“你好我叫文秋，大家都叫我老大，請多指教。”

“你好我是林春。”

他把書包隨手放在書座里，然后拿著籃球出去了。一個沒有邊界感的少年，這是我的第一感覺。不知道是沒場地還是沒人打，沒多久他拿著籃球回來了。座位上他也沒閑著，拿著mp3放歌。歌名不記得了，只知道是一首很老的粵語歌。我坐了很久很久，他陪了很久很久，我一直在畫，畫了一幅一幅，他一直在放，放了一首一首。教室里只有我們兩人，后來我才知道開學改成后天了，而他提前看學校。

開學那天，他作為新生代表上臺演講。演講內容不記得了，只記得他說了很多。夢想啊努力啊之類的，都是些套話。但是總感覺和別人不一樣，他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下臺后他趴在桌子上抱怨班主任，我想安慰他，不知道怎么開口，反而是他先開口。

“怎么啦，遇到不開心的事了？還是也想在演講臺上閃閃發光？下次我向老師推薦你。”

一個沒有邊界感的遲鈍的少年，這是我的第二感受。上課的時候他總寫小紙條給我，什么這堂課好無聊啊，什么要來局緊張刺激的五子棋啊，什么老師的搞笑漫畫啊。他畫的很爛，臉部比例失調，頭身比失衡，不過真的很好笑。老師經常抓包我們，他總說是他主動的，問他為什么他只說，這是事實。國慶節前他鬼鬼祟祟的找我，說要給我看好看的。然后他帶了我去辦公室，班主任坐在位置上寫著什么。

“林春，文秋舉薦你國慶后星期一代表班級上臺演講。國慶節記得練習，稿子給文秋審。”

我更加確信他是個沒有邊界感的遲鈍少年。我是班里的美術生，本來文化課時間就緊張。國慶那幾天我們白天準備演講，晚上補習。餓了就吃他帶的點心，我問他你的理想是什么，他指了指生物書和點心。

“繼承家業，不過比起繼承家業我更想當生物學家。所以繼承家業就是第二理想啦。你的呢？”

“我想學繪畫。”這是我第一次和陌生人談起學繪畫。和其他人不同，他說是個很不錯的理想，鼓勵我堅持下去。可惜他夸的僵硬，就像復制粘貼一樣。

“再靈活點就好了。”

可惜他太遲鈍了，沒有看出我的小心思。接下來的幾天，就是枯燥的練習。上臺前，他讓我伸出手，然后把一塊薄荷糖放在手心。

“加油。”

吃完糖果，我走上主席臺。那天的演講不算好也不算壞，記憶卻特別深。結束后，他在臺下等我。

“我就說你可以的吧。”

“還不是因為你。”

“那繼續一起復習嗎？”

“可以啊。”

一個沒有邊界感遲鈍的少年闖進我的生活，把我平靜的日子攪得天翻地覆。

漂浮的茶葉慢慢沉底，閑聊總是這么有趣，林春起身再去加了壺茶水。而他拿起本子在手上寫著什么。見林春來悄悄把本子收起，一壺新的熱茶，一段相似不同的故事。

“奶奶，我從別處聽到另外一個版本。”

那天他并沒有接到改日期的通知，早早來到學校里發現并沒有人。問過老師才知道不是今天。他漫無目的的走著，看到教室里風扇開著。走進去一個文靜的少女坐在椅子上畫著畫，風扇也沒打開。他跑到校外小賣部買了瓶水，他知道這是他的第一個朋友。

沒有邊界感的他，處理不好的人際關系，朋友都離他而去。不過，這次他發現了同類。開學那天，他相信自己這次一定能處理好。主席臺上他感覺自己就像在閃閃發光一樣，本應該去尖子班的他也換了班級。

坐在椅子上的他揣測著旁邊女孩的想法，是上次沒畫完的畫，還是沒認識的同學。想到自己剛才的演講，他頓悟了。“旁邊的女孩子一定也想上臺演講”這么想著，將這個小小的計劃埋在心里，在未來的一天給她大大的驚喜。國慶前幾天，拉著女孩到辦公室給她看自己精心準備的的見面禮，女孩沒說不喜歡。國慶假期他推掉了所有安排，在圖書館里陪女孩學習。他總想說什么，看著女孩認真學習的樣子，話到口邊沒說，只是寫著題目。

臺上的她羞澀自卑，卻努力展示最好的自己。臺下的他懵懂自負，卻努力成為更好的自己。陽光照耀在少女身上，也照耀在自己身上。演講結束，少女向她發出邀請，他明白他做對了。

“有趣的版本，小友，你從誰那聽說的。”林春看著面前的男孩，心里似乎了些

“是家中一位和文爺爺同鄉的大人。”懂了，她必須把故事續下去才能知道更多。

“那么小友我就繼續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