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曼也不知道，蘇格到底要做什么。

于闐國南，在茫茫昆侖山中，一個上萬人的營地，看起來無比脆弱。

都曼在四處漏風的帳篷里煮著羊肉，蘇格盯著冒著滾滾香氣的大鍋一言不發。

“羊肉快熟了。”都曼打破了沉默。

“你哥哥現在位高權重。”蘇格回答道。

然后，又是一陣沉默，兩個人都在想著各自的心事。

“蘇格，公主和扶蘇真的都在樓蘭國，他們來西域做什么？”都曼忍不住問道。

“我也不知道，消息太閉塞了，這個山很大，比陰山和祁連山都大，大的無人問津，我們快成野人了。不過，我可以確認，公主殿下和扶蘇，絕無惡意。”

“蘇格，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說實話，以前我真不怎么待見你，禺里青那小子襲擊大營那晚，你小子，讓我刮目相看，雖然你這人狡猾的厲害，但現在我認你這個兄弟，你比都密要好。”

蘇格嘆了一口氣，“你還是原諒不了你哥哥，其實，我能理解，都密這么做，保住了你的家族，而且，他給你下藥，也不過是想要你不要卷入那場爭鋒而已。不然，他不會下瀉藥，而是毒藥。雖然做臣子，他不咋地，做哥哥，都密還是可以的。”

都曼沉默不語，想著自己的心事。

“蘇格，咱們到這昆侖山里到底為了什么？開始，我覺得，禺里青那小子，不會原諒兩次造反的人，所以帶著月氏殘部一路西行，來到這里，現在，我后悔了。”

都曼語氣低落。

“居然連累這么多人無家可歸，蘇格，你腦子好，我們何去何從？”

蘇格看著滾燙的羊湯，“肉好了，可以吃了。”

都曼咬著羊肉，長吁短嘆起來，“做馬賊也做不了了，那幾個國家，看著馬賊沒油水了，也開始學著秦人，搞什么護商軍，這條道生意越來越難做了。”

“看來，咱們真要干一票大的。”

“蘇格？”都曼怔了怔，“你真瘋了？咱們現在能調動的，也不過幾千精壯，你真要找扶蘇麻煩？他們可都是月氏國精銳。”

“都曼，我們現在已經是西域的過街老鼠，我敢說，咱們這些人一旦出現在商路上，整個西域國家，都會集中力量對付我們，到時候，咱們最后一支隊伍，也沒了。”

“那又如何？難不成，你還想憑這些人，打回河西？”

蘇格看向遠方，“這種野心，我以前有，現在沒有了，我現在，只想讓這幾萬部族，能夠活下去而已，現在，昆侖山不是生活之所，西域河西，也無容身之處，現在，唯有學冒頓，繼續向西。”

都曼咽下最后一口羊肉，“向西，那就是蔥嶺了，蔥嶺是絕境，你這是要把月氏逼入絕境。”

“置于死地而后生，只能如此，現在，在昆侖山也是死，何不搏一把？”蘇格嘆了一口氣，“現在，只有扶蘇和公主能幫我們了。”

都曼猛然睜大眼睛，“蘇格，你說的，干一票大的，不是要搶扶蘇？”

“我又不傻，樓蘭國，還有其他幾個和我們合作國家的態度，太明顯了。我們都是棄子。我不指望扶蘇和公主能幫助我們。我只需要借助他倆的威信，讓西域諸國，可以允許我們安穩西遷，僅此而已。”

“報！”督導官從前方匆匆返回。

“公子，前方哨騎回報，前方發現了馬賊。”

秦墨和烏隆嘎對視一眼，秦墨道，“有多少人？”

“有十幾人，他們都很小心，和我們保持距離，但沒有進攻。公子，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此話怎講？”

“這是馬賊慣用手段，派小股部隊監視騷擾，然后聚集兵力，瞅準客商破綻，突然襲擊。”

“既然如此，那就讓大家打起精神，不要讓馬賊抓住破綻。”

“屬下遵命。”

隊伍的氣氛緊張起來，但沒有士卒們卻沒有一點害怕，一千人都是月氏最精銳的部隊，身經百戰，何況，這次出行，不但有糧草，還帶了相當數量的弩箭，別說幾百馬賊，就是幾千馬賊，他們也不懼。

一連走了幾天，數十騎馬賊依然不遠不近跟著，既沒有離開，也沒有進攻。

“公子，這幫馬賊，搞什么名堂，若是在跟幾日，我們就到于闐國境內了，于闐和大秦關系密切，在南路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大國，我們一旦到了于闐，他們再無機會。”

“要不，你去問問他們。”

督導愣了一下，“公子，別拿末將開玩笑了。”

秦墨笑了起來，“稍安勿躁，他們不進攻，不正好嗎？我們來西域，本就不是打仗，他們樂意看，就看，不敢打，就不打，和我有什么關系。”

“報！公子，馬賊有動靜。”

督導官大驚，“呵，這幫人果然按耐不住了。”

遠處的大漠邊緣，出現了兩支駝隊，足有五六十人。秦墨第一次發現，原來騎駱駝也可以如此迅速。

兩只駝隊集合在一起，一百多人集中在前方路上。

“他們，好大膽子，居然要攔路搶劫？諸軍準備，只要他們敢無禮，格殺勿論！”督導官大喝。

“莫急，他們好像向我們這里來了。”

遠處的駝隊中，跑出五人，五個人騎著高大的駱駝，晃晃悠悠向秦墨隊伍方向而來。

這樣的速度，絕不是進攻。

“前方，可是禺里舒公主殿下？”來的人距離秦墨不到百步，朗聲叫道。

烏隆嘎皺起眉頭。

禺里舒，那是好久以前的名字，她就幾乎忘了，如今，居然又被人叫了出來。

看來，這支馬賊的首領，必然是月氏人蘇格了。

“禺里舒在此，前方，可是蘇格，蘇大人？”烏隆嘎騎著駱駝，朗聲回應。

“公主大人在上，請受蘇格一拜。”

說著，五個人跳下駱駝，在黃沙中跪拜施禮。

“你們，到底要干什么？”烏隆嘎愣住了，一時不知道如何應對。

蘇格起身道：“公主殿下，蘇格本是月氏叛臣，自知罪孽深重，無顏留在河西，只能流落西域，與數萬月氏之眾，勉強度日，成為馬賊，實為無奈之舉。請公主殿下明察。”

“即是無奈之舉，那現在就閃開道路，如何攔路？”烏隆嘎怒道。

蘇格道，“公主，屬下混跡西域，只為部族能夠活下去，還請公主成全。”

烏隆嘎怒道，“蘇格，你好沒道理，攔我去路，又要讓我成全，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蘇格急忙道，“公主息怒，月氏部族共有四萬萬一千余人，又得匈奴各部千余，現皆在于闐以南山中勉強生存，如今，我欲率部西遷，一路之上，恐怕西域諸國不容，公主若不嫌，念在同為月氏人，請公主號令西域諸國，讓開道路，容月氏部落西遷。月氏部族，不會動各國分毫。”

沒等烏隆嘎回答，一個聲音從她身后幽幽響起。

“蘇格，好久不見。”

秦墨慢慢走上前，笑著看著蘇格，

“那一夜，可是好一場大火，你燒自己營帳，還真果決。”

蘇格臉色微變，拱手道，“參見公子殿下，敗軍之將，公子取笑了，公子滅匈奴，平定漠北，如皓月之光，我不過螢火，怎敢在公子面前班門弄斧？”

“你說，你要帶著部族西遷？”

“正是此意。”

“從此西行，要過蔥嶺，那里險塞無比，艱險異常，你可知曉。”

蘇格嘆了一口氣，“月氏已至窮途末路，無計可施。”

秦墨笑了起來，“蘇格，我看你還算是個人物，若是不棄，敢不敢來我營帳一敘？”

蘇格愣住了，看著秦墨淡然的神情，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反倒僵在那里，一動不動了。

秦墨見狀，嘆了口氣，“心思過重，多謀寡斷，難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