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城。

裴元紹開始慢慢地習慣了當一位花農的日子。

每日清晨，他挑著家里栽培移植好的花卉，走過棠城的街頭巷尾。

在那些花蕊間的露珠還沒有徹底掉干之前，急匆匆地趕到花行送貨，在收到有些略顯微薄的款項后，細心挑選后買上更多的花肥和種子。

裴相公現在的名聲還不錯。

花巷里幾乎人人都知道他長的俊俏還老實，家里的娘子也很美麗，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就是他明顯像是家道中落的樣子，花種的不是很好。

選好了今日的花肥和種子，裴元紹開始按照慣例地從棠城城門的方向往家里繞，從城門跟前走會省上不少的路。

城里的夜不收已經少了很多。

好幾天了，他再也沒有見過陳摩訶和段珪，他們似乎已經離開了棠城，鑒冰臺已經交出了城防，城里的人們不再顯得人心惶惶，可以安心做事。

裴元紹猶豫地摸了摸懷里僅剩的幾錢銀子，他將擔子靠墻放在外面，跟外面停靠著的一輛平底板車離得很近，然后走進了當日陳摩訶和段珪停留過的那間客棧。

“喲，裴相公！想吃些什么？”

老板似乎認識裴元紹。他知道眼前的年輕人老是路過這邊，曾經悄悄地在門口猶豫著盤桓了很多次。

“嘿嘿，我想帶一份釀燒肉回家給我娘子補補身子，不知道要多少錢？”裴元紹很是憨厚地笑了笑，走到了離柜臺只有三步遠的位置。

“不貴，兩錢銀子。”

老板在裴元紹面前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然后就看著裴元紹原本有些緊繃的身體放松了下來，從懷里小心地掏出了那點銀子，笑著送到了自己的手中。

“好嘞！釀燒肉一份！”

“隨便坐哈裴相公。”

“不敢不敢……”裴元紹抱拳四下看了看，挑了個離門口最近的位置，并沒有注意到坐在店里墻角的有些人。

老板對著后廚的位置高聲報過了菜名，笑瞇瞇地伸手拿起放在柜臺一角的銅制茶壺，掀開橫檔后走到了裴元紹面前，然后拿出茶碗給裴元紹倒茶。

“怎么好勞煩老板動手？”裴元紹連連擺手，顯得有些局促。

“哼！說到這里老子就有氣。”客棧老板帶著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圍。

店里除開他和裴元紹這一桌，就只有兩個帶著竹笠的年輕人正坐在墻角的一張桌子上，正在那里埋頭吃喝，發出很讓老板滿意的吸吸溜溜的聲音。

老板還記得他們點的是最常見最便宜的素面。

“那些煞星在老子店里待過后，棠城的人好幾天都不敢過來，生怕那些家伙還沒有離開，害得我分文沒有掙到！”

“你運氣好，是今天第二個來照顧我生意的，送你壺茶水也應該，便宜貨將就著喝哈。”

老板有些財迷地吹了吹手里沾了點花肥的銀塊，心情有些轉好。

估計再過一兩天，生意就應該會恢復到平日的樣子。他愉快地回到柜臺的位置，開始憧憬懷念正常的日子。

客人少，上菜就很快。

那桌吃著素面的年輕人剛剛放下飯碗，滿意地喝著淡茶的時候，老板已經拎著用油紙和麻繩打好包的菜，從后廚送到了裴元紹面前。

“回去最好再熱熱，免得涼了。”老板很好心地提醒著裴元紹

“謝謝謝謝！”

裴元紹雙手小心地接過，一邊道謝一邊走到門前的位置，解開那擔子前籮筐上蓋著的黑布，將菜放了進去，而后滿意地挑起擔子晃悠悠地走遠了。

“慢走，多來哈！”老板熱情十足地送走客人，然后回到柜臺后拿出賬本開始算賬。

角落里。

“還以為他吃不了這些苦呢，是我小看了他……”竹笠下的小公子目送裴元紹逐漸走遠，掌心里的茶水已經變得冰涼。

“你想去見見他們嗎？”

裴寂很認真地喝完對付著自己眼前的茶水，雖然幾乎淡的像白水，他喝茶的樣子卻看起來很是起勁。

“不用了，只要他們能夠按照我的計劃老實待在這里，侯三季四會處理好剩下的事情。”小公子搖了搖頭，拒絕了裴寂的提議。

從龍門趕到棠城，他和裴寂用了兩天的時間，很慢。

“我們要藏起來，不能讓這些事牽連到他們……等我們回到長安，我會派人來接他們！”小公子用指肚不停摩挲著杯沿，原本滿肚子的擔憂淡了幾分。

“嗯！就像我們熟知的那黃泉大河和碧落大江一樣，平時各自流淌，沒有必要不要相交。”

裴寂認同了小公子的看法。

“走吧！吃飽了沒？”他起身向小公子伸出右手，小公子就很自然地握住了裴寂的手掌，以此借力起身：

“飽了，這里的飯菜還不錯。”

小公子看了一眼聽到動靜笑瞇瞇迎出來的老板，努力地對著他擠出了一個微笑。

“二位走好，歡迎下次再來！”

裴寂扶著小公子走出客棧，將那輛板車架在了自己的肩膀上，等到小公子在那里徹底躺穩，才拉著車子轆轆地走向棠城東面。

花巷，還是那個小院。

裴元紹興奮地推開院門，驚飛了一院子的蟲蝶，香膩的花粉味道落在他的身上，讓他很是享受。

“多大的人啦？還是這樣冒冒失失的。”嬴姬子站在屋檐下，聽到聲響后連頭都沒回，她正在在窗柩上貼著紅色的剪紙，神情顯得很是認真，語氣里卻滿是對裴元紹的嗔怪。

“你都沒回頭，怎么知道是我？”

裴元紹很得意地從筐子里掏出那份釀燒肉，對著聽到聲音后從屋內走出來的倚翠就是輕輕一拋！

“哎呀，你怎么這樣啊二少爺！”

那份菜被倚翠接在手里，感覺還是溫熱的。

“今天咱們加菜唄？”裴元紹很是無賴地對著倚翠笑了笑，沒有管自家小丫頭那小小的怨念。

“又亂花錢啦？”

嬴姬子貼好窗花，有些拿裴元紹沒辦法地笑著搖了搖頭。

“哪里有？我靠本事要來的，花行多給了一份貨款，算是提前向我們家下的訂……”裴元紹連忙解釋，聲音顯得很是不服氣。

“喲，倚翠、夭夭！咱們相公真長本事啦？”

“嘿嘿！最好天天能加菜，才能算少爺你有本事……”倚翠嬌笑著調侃著自家少爺，一陣小碎步地跑到院門口，幫著裴元紹合上忘了關上的院門。

“哼哼，等著瞧吧你……”

吱呀一聲，院門漸漸合上，隔絕了墻內墻外的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