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園彌禮的笑容散漫，“就女人對于男人而言，她的價值應當在于臉蛋和身份。”

“她要好看，耐看，但不能只有這些，還要必須足夠昂貴。”

趙景瞥了她一眼，“昂貴是用來形容貨物的。”

“知道啦知道啦，老古板。”柳園彌禮吐了吐舌頭，“但如果不講究愛情，那本來也就是一種交易吧？是交易的話談價格是很正常的啊。”

“所以，她就是北澤家準備的貨物？”趙景若有所思，“這倒是回歸正常的情況了。”

“私生女也是北澤家的孩子嘛。”柳園彌禮輕聲說道，“只要有用，私生女當然也可以回歸家族，頂著北澤的光榮姓氏。”

“誰是貨物的收件人？”趙景問。

“當然是我啊。”柳園彌禮瞪著眼睛，“你沒看到我家小禾這么乖？我伸出手她就知道扯開領口，哈一口氣就知道把衣服脫下來披在我身上，她當然是我的東西。”

“她要是和你一樣，我說裙子濕透了好冷，她說那么真相是什么，我早就要被氣死啦。”

“這是故意培養出來的性子·······”趙景沒有理會柳園彌禮的話，“那也就是說，現在已經是訓練完成的狀態了。”

就人來說，用訓練是不太正確的描述。

但柳園彌禮為趙景拼湊了一個簡單的真相——貨物。

這并非是局限于男孩或者女兒，而是取決于收件人的愛好所決定的培養模式。

“私人定制啊，而且還非要是北澤家的姑娘·······你把人家這么珍貴的東西給劫走了？”趙景嘆了一口氣，“但柳園齋木沒跟我聊過這件事情，他的意思是這件事情無關痛癢，不值得專門提醒一句？”

還是說，他覺得這很快就不是一個麻煩了？

他的目光落在柳園彌禮的胸口，神色若有所思。

麻煩的消弭素來有兩種走向，一種是雙方握手言和，另一種是一方被解決了，這都是解決麻煩的道路。

理論上說，一件禮物應該是不值得那位神秘的顧客選擇和柳園齋木硬碰硬的，所以他沉默，自然是因為覺得事情談不上麻煩，雙方很容易就能夠達成和解。

但趙景還是覺得，柳園齋木的沉默是另外一種可能——有那一方要被解決了。

“也許是想要把這件事情交給你來解決呢？”柳園彌禮笑容帶著討好，“你看，我這不是把人給你帶過來了嘛。”

“我不接受莫名其妙的麻煩的。”趙景無動于衷，只是盯著倉持禾希說道，“能稍微描述一下這方面的事情么。”

倉持禾希的眼睛中閃過恐懼，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動，雙手幾乎下意識地搭在了頭頂。

“我會好好聽話的······”

半晌，她擠出了這么一句話。

“很經典的打罵式教育，但就馴養來說，馴獸師不能總是用鞭子和自己的賺錢工具交流···他或他們是否有承諾過你，只要你好好聽話，就會給你什么樣的東西？”趙景面無波瀾。

柳園彌禮想要代替回答，然而趙景瞥了她一眼，她伸手在唇邊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姿勢，笑瞇瞇地表示自己不會想要插嘴。

沒有了柳園彌禮，倉持禾希不得不選擇自己去回憶然后作答。

“母親她會平安，而我會成為和彌禮一樣的真正大小姐。”她抿了抿唇，聲音柔弱。

啊，為了母親而選擇妥協，然后自己去受苦受難，等待從地獄掙脫的一日···趙景挑了挑眉，并沒有多說什么。

趙景摩挲著指尖的黑色指環，片刻之后，方才溫聲說道：“這樣的事情倒也不算是新鮮事件了，教廷曾經在倫德爾解決過一起特殊的案件。”

“案件的主人是倫德爾著名的慈善家，他曾經在多個偏遠之地興修學院，并且安排教師扶持這些教育困難地區的孩子上學，因為這種不求回報的善舉，他名聲斐然。”

“這件事情直到后來被教廷公布，這位慈善家確實是在這些地區進行一種簡單的篩選和培養工作，但他篩選的并不是學習能力，而是另外一種特殊的能力。”

“他所提供的培養，也不是正常學校為學生提供的教育。”

“我知道，是成人教育對吧？”柳園彌禮笑容狹促。

她不曾關注過這樣的新聞，但趙景說的也談不上隱晦，甚至是相當的直接，所以自然也很容易就能夠弄明白，這些人所經歷的苦難。

而柳園彌禮無動于衷。

她并沒有因為旁人受苦而新生憐憫和同情，倉持禾希同樣如此。

“你把成人教育用在這種地方，大概是有點不太合適的。”趙景嘆了一口氣，“但也行吧，你說是成人教育就是了。”

“這些學校致力為社會提供某種特殊的優質資源，也是因為能夠長期產出這種資源，所以他雖然做的并不算隱晦，但還是能夠屹立不倒。”

“事實上在教廷摧毀了他所維系的產業鏈之后，倫德爾市對這個案件的態度相當特殊，他們并不覺得這算是一件好事情。”

“用少數資源去滿足占據多數資源的高層，大概是覺得，這應該是一種對資源的高效利用吧。”柳園彌禮興致缺缺，“倒是談不上讓人意外的想法。”

“相比較這個，教廷是怎么發現的？”她看向了趙景，“像是這樣的事情，消耗的是一些廉價的耗材，成全的是倫德爾乃至是其他地方的社會上層，教廷就算沒有同流合污的打算，也沒必選擇摧毀的理由吧？”

能不能是一回事，有沒有必要是另外一回事了。

教廷本質上是一個戰爭機構，在東征失敗之后，它的結構才有所轉變。

因為信仰，它確實是會在某種程度上要求為善，但能不能做到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反正神明雖然存在，但大家也都知道祂根本不會插手人間的任何事務，所以神父和修女本質上就是一種工作。

不過教導人們為善是一種社會層面的需求，一群愿意做好事的人總比一群惡黨要容易統治得多，在大的層面，大家當然接受的是一種相同的教育。

只是有些人還開著小灶，并不需要接受社會的某種要求。

“因為他們的服務并沒有讓那位接受了服務的教廷人滿意，所以他選擇了帶著教廷的圣武士把對方給端掉了。”趙景兩手一攤，“他大概是很不開心的。”

這次輪到柳園彌禮沉默了。

“你說的這個他，是那位慈善先鋒，還是那個端碗砸鍋一氣呵成的豪杰？”柳園彌禮聲音古怪。

“慈善先鋒。”趙景瞥了她一眼，“這種工作倒也談不上特殊，只是北澤右衛門的身份，居然也會從事這種工作······”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柳園彌禮攬住了沉默的倉持禾希，“有一個小小乖乖的好女孩當玩具，你就算不至于很喜歡，也不會很討厭吧？”

“在正常的社會層面，這應該是會被抵制和批評的一種行為。”趙景給出了客觀的評價，“因為把人當貨物的行為本質上是在踐踏所有將他們當成同類的那一批人的尊嚴。”

“他們總要為這樣的可憐人發聲，因為他們看到的不光是這些人，還有他們自己。”

但人是分三六九等的，為人的屬性雖然一樣，在內部層面卻已經完成了自己的分化。

“你也說了是社會層面的聲討和抵制，”柳園彌禮扯起了一個古怪的微笑，“實際上呢？”

她抬起倉持禾希的下巴，強迫她和趙景對視。

談不上畏懼，更多的只是有些不習慣。

倉持禾希嘆息一聲，最后和趙景直白對視。

“不好看？不想要一只？”她這樣問道。

趙景果真仔細端詳。

他伸手撥弄開倉持禾希深眸子前細碎的頭發，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說的有道理，我雖然批評抵制和表達我對這種行為的唾棄，但如果我有這么一個，我也許會偷著樂吧。”

說話的時候趙景的神色自然，看不出任何多余的表情。

“真是坦然說出了很變態的話呢。”柳園彌禮歪了歪頭。

“這不是你期待的答案？”趙景反問道，“還是說，你希望我說出來的是我欣賞美但并不靠近美？”

“那還是靠近一下美吧。”柳園彌禮不假思索，“壞人這么多，小禾她總要遇到壞人的，那還不如遇到我。”

倉持禾希面頰嫣紅，細聲細氣地說：“彌禮你不是壞人的。”

“我當然不是壞人。”柳園彌禮壞笑著伸出手，揉捏著倉持禾希的面頰，“我是色胚啊。”

趙景無奈扶額。

這兩個人理所當然地回避了同一個問題，也許是不知道，也許是某種默契。

“稍微回答我一個問題，你是怎么把禮物給拿到手里的。”趙景問詢。

如果只是禮物，好看本身已經足夠用了。

以倉持禾希的體型和性格來說，點她的這個人顯然是偏好這種害羞類型、蘿莉體型的女孩。

而在這個基礎之上，她還需要有為了心里的某個人而不惜一切代價的勇氣。

這些都是不難培養起來的特質。

人類的性格幾乎完全是由后天的教育環境所決定的，并不是說教育真的能夠如此有效，而是接替了學校教育之后的社會教育十分簡單直接，不服從就會挨打，挨打會疼，甚至是會死。

怕疼怕死，當然就會學著契合社會的要求。

柳園彌禮也算是這類的典型。

她本身并沒有遭受過社會的某種毒打，但她的教育讓她清楚的知道這個社會需要人們在明面上表現出什么樣的姿態，并且會主觀地去迎合，去表現出這么一個狀態。

所以趙景當時并不覺得柳園彌禮的病情算嚴重。

一個人知道世界對自己的要求并且主動選擇迎合這種要求，她也許會因為心靈缺陷而無法完整的控制自己的所有舉動，但她本人是不會出問題的。

倉持禾希是另一類的典型。

按照趙景和柳園彌禮所拼湊的情況，她所接受的教育環境要把她培養成一種缺愛、孤僻的性格，接受的成長環境可以把她維系在這個稚嫩的形體，最后拼合在一起，就是一個敏感缺愛，只需要一個機會就會選擇不顧惜一切奉獻自己的小女孩。

即使是沒有靈能，這也是完全可以通過藥物、鞭子和言語呵斥之類的手段做到的，更何況，她的身上有著相當明顯的靈能痕跡。

這種靈能鉗制著她的身體，控制她只能夠保持在這個階段。

控制身體的靈能其實不算大陸貨色，甚至說是一種相對強勢的手段，可惜再怎么強勢好用的手段，撞上這么一個把靈能用來批量制造小女孩的神奇變態，都會顯得格外的鄙賤邪惡。

如果事情只是到這里，趙景是可以直接“斷案”了。

倉持禾希有她自己被選中的理由，可能是單純的因為愛好，也可能是她還有另外的作用，總之那位雇主要求她變成自己所選擇的這個姿態。

這樣培養起來的性格，本質上就是為了等待一個踏著彩云登場的蓋世英雄。

她會輕易地愛上那個登場的英雄，然后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他。

事情至此，無非是兩種可能。

簡單地猜，她也許是某個被選中的倒霉蛋。

復雜點猜，也許她是天然為了美人計準備的工具，等待命定英雄登場之后，向他展示一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的好看姑娘如何全身心的討好英雄，并且讓英雄墜入溫柔鄉。

美人計的核心不外兩點——她得契合對方的擇偶標準，通俗點說是好看；她很會表演。

美人是開始，不漂亮就很難繼續下去。

但只是美人，又不能夠真的啟用這么一個計謀，哪怕是百萬里挑一的美貌，對于一個真正的英雄來說，她的對手仍舊不少。

倉持禾希的環境是剛好的，她不需要去演這么一個角色，她的世界是真的晦暗無光，就在等待一個唯一的英雄。

顯然英雄來的慢了一步，某個色胚提前登場，搶走了彩云先一步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