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僵持了差不多兩分鐘，店面里工作的人依然在工作，鍵盤敲擊聲混雜著維修電器的聲音。

“難道，沒有人打算先給我松綁一下嗎？”狄宇笙原地坐回椅子上。

雷諾木然地擦了把鼻血，擦著擦著他雙眼流出了淚，他搜刮了整個肚子里的詞句也無法表達清楚此刻自己的矛盾心情。

他望了望闖進第6社區的兩人，今天他的心路歷程可謂大起大落，本來三人十幾年前的恩怨已經隨著時間的流逝沖淡。

在經歷過人生閱歷洗禮的三人都明白年輕時候確實是太沖動，不過是一種無奈的情緒發泄。

但當狄宇笙帶著莫飛進入到第6社區，遍布社區的“牌位”自動捕捉到二人的基礎信息。

緊接著，雷諾通過人臉識別鎖定了莫飛——當年親手將他師傅雷鈞逮捕入獄的那個人。

尤其是最近師傅好像不知道背著他在忙些什么大活計，莫飛這個時候來，雷諾越想越不對勁。

tmd狄宇笙你竟然帶人踩進我的地盤你問過我了嗎？

然后這事竟然還沒完！當許師齊進入第6區，他很快就被有技術手段的居民摸了個底朝天。

消息馬上共享到了第6社區的寬頻群聊里——他竟然就是“無衣”的主理人，是那個斷了“流浪者”財路的“一燈天師”。

上個月他本來想低買高賣一批防御500磅的護盾，賺點差價，沒想到“無衣”竟然搶先一步用低三分之一的價格賣防御800磅的護盾，而且人家造型設計更好看，直接就把那一單的客人截胡了。

事實上截胡這種事情在“流浪漢”內部也會發生，但反正是內部消化，傭金最后也都是自己人賺，大家有來有往，也互相給面子，不會把事情做絕。

但架不住最近這樣的事情越來越頻繁，“流浪漢”60%的業務和人員都流失到了“無衣”。

雷諾甚至沒想明白為什么“一燈天師”能把價格壓這么低，他媽真的不賺錢嗎？

而且“無衣”出貨量非常大，他短時間哪來的這么多人手和算力支持？這種產能除非背靠大集團的服務器算力支持，不是他“雷諾維修”這樣的小作坊租借服務器能夠匹敵的。

這就像你雇十幾個人，手工打螺絲釘，忙活一個月，結果人家直接組了一條全自動化流水生產線，一晚就給你干完了。

雷諾很清楚，一旦這種類似“自動化生產線”的生產力普及，那么他們這些散戶的小作坊，就要被淘汰了！

他意識到自己和城寨里的不少人，很可能要被這無形的巨輪碾壓淘汰。

雷諾作為“流浪漢”組織里的“上位者”，他不能坐以待斃。

如果真的如傳聞那樣跑量跑得回本，那說句難聽的，他雷諾都有點想跳槽過去“無衣”了。

只是他作為“流浪漢”里一個有點名氣聲望的“包工頭”，他拉不下這個臉，但貨砸手里虧了老婆本，他又氣得牙癢癢的。

這個“一燈”究竟是什么人！

這件事不僅雷諾很傷腦筋，雷鈞也愁得睡不著，兩師徒討論過后都懷疑這個“一燈”很可能是九城哪個運營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匿名下場跟散戶搶這塊蛋糕。

許師齊已經迅速理清了利害關系，他內心不禁感嘆，果然信息是這個年代珍貴的資源，缺乏信息會導致對形勢判斷存在片面，人永遠賺不到認知以外的錢。

三個人原地對了很久的腦電波，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許師齊低頭去找之前滾到地上的義眼，狄宇笙見狀，也趁機一起找，緩解尷尬的氣氛。

狄宇笙到現在還是懵的，真特么莫名其妙，他向來以和為貴，能躲能避的麻煩他就盡量不硬碰硬，但這次他真的覺得很離譜。

雷諾至于這么多年記仇記到現在嗎？人家莫飛過門也是客吧！第六區怎么變成這樣了！

他以為年輕時已經熄滅的那團火氣，在看到雷諾的一刻，突然死灰復燃，狄宇笙在那一瞬間最后一絲理智都被點燃了。

或許我們在意的從來不是那些過往的人和事，純粹是因為他們串聯了那段回不去的歲月，見證了曾經那個不完美不成熟的自己，讓你記起自己最原本的模樣。

或許三人都不約而同記起十幾年前的某個夜晚，記得坐在一堆空酒瓶之間東倒西歪的彼此——

狄宇笙說：“我要做全新陽最多房子的包租公！我要做算力包租公！我要全世界都租我的服務器！”

雷諾說：“我要做金子！我要發光！我不是石頭......”

狄宇笙捧腹大笑：“你怎么喝了五瓶就開始說話文鄒鄒的......”

雷諾說：“這話老許說的......”

許師齊說：“你這塊石頭即使成了金子，也一樣又臭又硬......”

雷諾沒聽清還是沒聽懂：“你說啥？”

“你問我嗎？”那晚許師齊喝得很醉，他沒聽清雷諾問什么，他想了一下說：“我的話......我希望，長命百歲！我要做城主！我要做鏡州永遠的王！”

狄宇笙大笑：“哈哈哈哈，你還不如說你要做太陽系的王哈哈哈......”

雷諾馬上說：“那我要修整個太陽系的機器！這世上沒有‘許諾維修集團’修不好的機器！”

許師齊聽了笑得停不下來：“那如果宇宙故障了怎么辦哈哈哈......”

“就算宇宙故障了，咱也要拿扳手給它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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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點，安靜的社區衛生院內，值班護士為三人處理了傷口，上好了藥。

三人坐著一句話沒說，衛生院不大，掛號取藥的前廳就只有那幾張公共靠背椅，三人還要選三個距離最遠、最邊角的位置坐著。

許師齊的眼眶依然空著，裸露著里面的機械，傷口處理完后他就繼續帶著狄宇笙的墨鏡。

義眼外部的玻璃體有點裂痕，許師齊只好將它收起來。

艸回去又要花錢修。

“喂！”雷諾率先打破沉默：“店里砸壞的東西，你們記得買單再走。”

狄宇笙拿著個冰袋冷敷著打腫的眼睛，他聽了直接就想拿手上的冰袋丟雷諾：“你他媽來勁了是嗎？”

而此時，有人走進衛生站打斷了三人再次釋放情緒的機會。

“鈞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