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妮絲·加爾登縮在她的新朋友身后,兩只手緊緊地攥著那柄長劍。雖然在開學日,所有人都按照要求穿著帝國學院騎士科的制服——形制類似于斯蘭德軍裝,但她仍然戴著一頂畫師帽,把黑色的長發壓在下面。
新生里為數不多的女生本身就比較引人注意,這頂畫師帽更讓她顯得很突出。但好在她身邊的那位朋友絕對是個很好的保護對象,幫助她吸引了旁觀者絕大多數的目光。
她身邊的女孩有著和依利亞差不多的銀白長發,但顏色要比依利亞更亮一點。同時,她的睫毛也是如同覆雪一樣的白色,長而明顯,遮在下面的眸子則顯出一種色素寡淡的淺灰色。
這看起來有點像是白化病的特征,事實上也的確是某種“血脈”或者說“基因”的顯現,但卻并不是一種疾病。這種血脈來自她的母親,源頭在遙遠的龍憩洲,而她的父親更是在整個帝國有著極高聲名的人物。
她的名字是伊芙·洛林。而在正式的場合下,已經可以稱為“伊芙·洛林勛爵”或者“伊芙·洛林殿下”。她的父親就是當代的萊茵堡親王、同時也是現在王座上的那位「縛獅者」菲爾格亞三世的表親。
——騎士科的學生中,萊茵堡的本地人不在少數,更幾乎全部都是勛貴出身,對政治也多有了解,很多人知曉這一位的身份,即便排除外貌的因素,她會引得矚目也完全不足為奇。
不過,這位殿下看起來性情冷淡,甚至可以稱為古怪。她通常不會拒絕與人閑談幾句,卻又好像總帶著一種疏離的態度。不算深居簡出,卻只喜歡一個人閑逛,幾乎從不參加貴族交際的聚會沙龍,挑選朋友的眼光也很“特別”。
在萊茵堡的上層圈子里,普遍會用這個詞評價她,畢竟,他們真正想說的那些話可能會招致不好的風評,進而敗壞他們的名聲——“特別”,這個詞就剛剛好。
在全部新生中,像萊妮絲這樣幾乎毫無關系和背景的“平民”絕對是少數派,在女生中則是唯一一位,伊芙偏偏就和她做了舍友。而且,兩人的關系看起來還不錯。
“別緊張了,萊妮絲?!币淋竭@時候在和萊妮絲小聲說話,“你這樣子會被人瞧不起的?!?
“對不起……”
“別道歉。”萊妮絲剛起了個頭,就被伊芙打斷,她嘆了口氣,又說,“好啦,放松。自信一點,我們會贏的?!?
新生們現在基本都已經挑好了裝備、并且各自抱好了團。雖然名義上是“個人競賽”,但基本上,因為沒有限制組隊,最小的單位也是兩人,極少存在“獨狼”。
八名學生領隊聚在一起,小聲地商議著。過了一會兒,他們推舉出之前最先匯報的兩人——也就是格溫·斯托特和凱恩·德勒爾,他們兩個都拿著一支氣銃,將同時鳴槍以象征開始時間的公正性。
“各位!”凱恩開口說,聲音像老騎士一樣帶有著擴音器般的效果,盡管位置在天刈峰各處,但全部新生都能清晰地聽到他的聲音。“個人競賽于鳴槍后正式開始。五——四——三——二——一——”
“砰!”“砰!”兩聲,超量的顯熱將鍋爐內的液體轉化為蓬勃的蒸汽,推動著彈丸射出。
戰斗幾乎是即刻就爆發了,新生們就像是聽到發令槍后起跑的運動員,迅速地動了起來,并交戰在一起。奔跑呼喊、蒸汽噴射、刀劍交鋒的聲音和箭矢穿越空氣的鳴響持續不斷,而最讓人注意的還是那些特制武器造成的受擊聲——每一聲都代表著一個學分的易主。
暫時還沒有人來找萊妮絲和伊芙的麻煩。這當然和萊妮絲沒什么關系,但也不全是因為伊芙的身份。知道她身份的那些人中,也大多知道她有多厲害——而這些人又分布在不同的隊伍中,會把他們的意見分享給隊友。再加上一些從眾效應,就導致沒有人愿意把她們當做一開始的對手。
“走吧——我們該挑個對手了?;蛘吣銇磉x?你看誰不順眼?”伊芙好像是“欣賞”了一會兒場上的戰斗,然后對著萊妮絲輕松地說。
“啊——誒?”萊妮絲先是本能地應了一聲,但很快就變成了一個疑惑的音節。
“大概是因為我的關系,好像沒什么人來找我們打,我們就只好主動挑選對手了?!币淋秸f,“有什么問題嗎?”
“不……沒有……但是…”萊妮絲底氣不足地說,“為什么我們不再等一等?那樣不是更有機會……拿到保底的分數……”
“不對。”伊芙直接地否認,“不能只想著‘拿到保底的分數’,而要想‘拿到更多的分數’?!赣心苷弋斁由衔弧??!?
她說了一句古老的斯蘭德諺語——來自那位開國的偉大皇帝的語錄。
“在這里,在帝國學院、在騎士科,有能力而不爭勝,不是善良,而是害人。最優秀的人才能、也應該成為保護者和掌權者。
而從得分的角度來說……這里都是新生,不會有人了解所有人的實力,所以弱者很容易被先淘汰掉。時間越長,留在這里的人也就越強,得分的難度也會加大?,F在還是‘獵人’和‘獵物’的不公正的戰斗,我們要趁早分一杯羹……”
伊芙說到這里,頓了一下,看向漫著煙塵的天刈峰,盡管只有一百多人,盡管只是一次競賽,但看起來仍然如同真實的戰場:響聲,喊聲,倒地聲交織在一起,有一兩個人成為焦點,像“真正的”騎士或者將軍;而更多的人則只能成為他們的陪襯,像無數士兵——或者羔羊。
萊妮絲看見伊芙淺灰的眼睛,反射著陽光,好像在躁動,又好像隱藏著某種沉靜——像相反的大湖,湖面漩渦翻涌,而水下卻無波無瀾。
她畫師的直覺讓她記下這個場景。但她覺得自己的畫技還不足以將它表現出來。她不免有些為此惋惜。在這個時候,伊芙繼續說出了剩下的話:
“……之后,再去和剩下的‘獵人’公平地決出勝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