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燈在桌子上發出暖色調的光線，白桌布暈上一層光圈，白凈瓷盤擺上了鍍銀刀叉，不屬于這個季節的大麗菊和百合束插在花瓶里，每一個座位上的花都不同，為車廂送上一抹小小的春天。

葉慈見過比這快，比這舒適的列車，可他明白權力的美妙不在于高于一切，而在于高于他人。

王室列車并不是王室專用，只是王室投資生產的而已，專供貴族或特殊運輸。

卡嘉發出不屑的哼哼，“魔鬼！”她小聲說。

芙莉安對此不做評價。

“想吃點什么？”芙莉安說。

“全上一遍！我要把東西全吃光，餓死他們！”卡嘉坐在座位上腳甚至夠不到地，她兩手握刀叉，狠狠地說。

雖然方法錯誤，但精神可嘉，葉慈想。

“納維凱爾香腸，凱格爾煎菲洛魚，多蘭香芹……對了，再來一小瓶古爾酒。”

“我不喝酒?！比~慈說。

“我也不喝?！笨螕u搖頭。

“我喝，誰問你們了？”芙莉安撅起嘴，半精靈正好踩在法律的漏洞上，按半精靈的年齡芙莉安和葉慈差不多大，是不能飲酒的。但作為種族大同的象征，更致敬英雄王與智慧王的絕世愛情，半精靈在某些方面可以鉆一鉆空子。

加上葉慈這一桌，一共有七桌旅客，葉慈和卡嘉是穿著最樸素的，尤其是卡嘉，她臉上的顏料印還沒洗掉呢。

周圍的目光也如萬花筒般多樣，有嫌惡掩鼻，翻了個白眼，呼出香薰濃烈的口氣的；有滿眼疼愛，扶著半邊臉凝望晃腳的小卡嘉的；有冷面冷眼，像是馬上要去赴一場戰爭的。

人類的姿態是如此多樣，十六條道路遠遠無法容納。

葉慈嘗試用叉子捅進一根納維凱爾香腸，可這根小小的熏香腸像魚一樣滑，撲騰一下飛出了盤子。

“笨?！毙】挝χ?，要表演似的插進掉到桌布上的香腸。

“看我的。”

卡嘉手一松，熏香腸又開始了一段旅程，這次直接掉到了地上。

“你也不聰明。”葉慈淡然地坐正，慢條斯理道。

小卡嘉鼓著嘴，鉆到桌子下把那根香腸撿起來塞進嘴里。

“哦！天吶！偉大的太陽王在上！”

一位豐滿的貴婦人夸張地捂著臉，薄白紗手套裹著她的手指，像是十根胖胖的白蘿卜。

“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這輛列車居然有不懂禮儀的窮學生和沒吃過飯的小鬼！這不是貴族專列嗎？！”

貴婦人放下刀叉，沒了胃口。

白襯衫黑夾克的服務生趕來，歉意地低頭：“抱歉，維爾諾夫人！這兩位是芙莉安大人的貴客，您的一切不滿都由本列車承擔?！?

“不滿？沒錯，我相當不滿！把瓶子里的大麗菊拿開！拿走！還有梔子花！偉大的太陽王在上，你們居然放如此俗不可耐的東西！”

“你才俗不可耐！胖蘿卜！”

卡嘉咕嚕咕嚕地咽下香腸，脫口而出。

“卡嘉！”葉慈厲聲道，小卡嘉顫抖了一下。

“……怎么了？”

“嘴臟了。”

卡嘉還以為葉慈要說什么呢，只見他拿起餐布往她臉上猛搓，擦掉了嘴角的醬汁。

“罵人要優雅地罵，嘴里不要裝東西，這樣罵的才有氣勢。”葉慈溫柔地說。

芙莉安老神在在，她的酒量實在一般，一小瓶酒就在她的臉暈上一抹酡紅。

“……你聽見那個小賤種說了什么嗎？！偉大的太陽王在上！他侮辱貴族！”

服務員汗流浹背，不住地鞠躬，他擦著汗到了葉慈桌前，“這位先生，這位女士……是我們食物和餐具的問題，造成了你們的困惑，非常抱歉。”

“不是你！是她的問題，又沒吃她的！”卡嘉指著婦人。

“你個黃頭發的小……”

“能請你閉嘴嗎？你嚇到她了?！?

芙莉安瞇著醉眼蔑視地掃視婦人，“麻煩你坐下。”

貴婦人噗通一聲一屁股拍到椅子上，超凡者對普通人有先天的威勢壓迫，更何況芙莉安已經踏進超越常人的序列五了。

“你你你你……蒙娜莎?芙莉安……”

“行了行了行了，很吵的！”

一聲高揚戲謔的音調打破劍拔弩張的氛圍，坐在貴婦人旁邊桌的男人一把抄起銀叉，猛地捅進貴婦人微張的嘴巴！

“……嗚嗚，啊啊啊啊??！”

貴婦人發出撕心裂肺的凄厲慘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

“魔鬼！魔鬼！”

“服務生！趕走他！”

“芙莉安！你不是騎士嗎！”

餐廳車廂瞬間炸開鍋，小卡嘉嚇出一聲尖叫，一頭撲到葉慈懷里。

芙莉安清醒了，她跳起身，將葉慈和卡嘉護在身后。

“可以了可以了，尖叫一下就行了。”

男人扶穩自己的高禮帽，揮了揮黑檀木手杖——他的眼睛碧綠，像深邃的叢林，葉慈甚至懷疑下一刻就會有麋鹿從那雙眼睛里跳出來。

全場的尖叫聲詭異地止住，葉慈都懷疑自己耳聾了。

“【綠眼伯寧】……”

全場只有芙莉安不受影響，她臉色沉重地說：“王都的通緝犯怎么會來這里？”

“猜一猜嘛。”

伯寧輕佻地說，他四肢修長，像是被線拉著的人偶，臉上掛著永不消逝的微笑，除了那雙碧綠的眼睛，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雙白皙，骨節分明的手。

“別惡心我?！避嚼虬怖淅涞卣f。

“真嚴肅啊?！辈畬幈砬橄裨谑€是保持著微笑。

“我要去蘇敏翰，只是順路而已?！彼皇植嫜?，全身都壓迫在那一根細細的手杖上，葉慈想到了前世的卓別林。

“這輛車可不在蘇敏翰停?！?

“居然是這樣嗎？！”伯寧很驚訝似的，他扮出一張哭臉，手杖轉來轉去，原地踏了幾步，擺出一副滑稽的姿態。

“噠噠！大失誤！”

說完，他迅速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氣球，以驚人的熟練度吹大，扭轉，折成了一只小狗。

小狗漂浮著漂到縮成一團的卡嘉面前，直接穿過了芙莉安的屏障。

卡嘉兩手死死抓著葉慈的衣服，偷偷用余光看向飄到眼前的氣球小狗。

砰的一聲，氣球爆炸，卡嘉嚇的哇哇亂叫，又把臉埋到葉慈胸口。

“噠噠！”伯寧捧腹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