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很快來到第二天早上。

a.m.7:45，路明非夾著芬格爾用來墊桌子的《龍與隱秘史Ⅰ》，在階梯教室的第五排坐好。

倒不是說他想在教室偏后排的位置搞點小動作，畢竟是第一堂課，上課的還是校長，起碼留個好的第一印象。路明非原以為提前十五分鐘到教室已經夠早了，誰知道一進門足有幾十雙眼睛盯著他，第一排的家伙竟然還頂著睡帽，不知道是五點過來的還是壓根就在這間教室過夜了。

“希爾伯特·讓·昂熱……”

路明非低聲念出校長的名字，究竟是有多大魅力的一個老頭，才能讓學生著迷乃至癡狂到這種程度？

a.m.7:50，竊竊私語的學生們立刻安靜了。不消片刻一雙澄明瓦亮的皮鞋率先進入階梯教室，踩著它的正是校長希爾伯特·讓·昂熱，一身熨燙筆直的黑西裝，胸口插著的玫瑰鮮艷欲滴，銀白色的頭發整齊。

從歲月留在他臉上的痕跡判斷，這應該是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可他的精神矍鑠甚至超出朝氣蓬勃的年輕人，蒼老與年輕兩種截然相反的面貌同時出現在他的身上，令人不得不贊嘆造物主的偉大。

全體霍然起立，路明非也迷迷糊糊地跟著起來問好。

“早上好，同學們?！卑簾釗]手示意同學們坐下，舉手投足間無不是老男人的魅力，那雙銀灰色的眸子緩緩掃視，最終定格在教室的最后排。

“路明非，最近幾天來學院還習慣么？”

語氣溫和，就像鄰家老爺爺。。路明非再次獲得了幾乎所有人的目光，他緩緩起身：“習慣，學院學術氛圍濃厚，風景優美?！?

校長笑著點頭示意他坐下：“你是歷史上第一位提前入學的學員，有什么不懂的問題可以隨時問你的指導教授。這個學期你跟著一年級旁聽，希望我主講的《龍與隱秘史Ⅰ》會讓你感興趣?！?

a.m.8:00。

“回顧一下上堂課的知識，唐太宗李世民死于哪一年？”站在講臺中央的校長問。

講臺是這間教室地勢最低的位置，專門的設計讓聲音的反射更加發散，通過前排地面與依次升高的階梯式課桌折射產生混響。這個問題聲音渾厚，有那么一瞬間讓路明非覺得是獅子在咆哮。

“649年?！背雍脚e手，在校長的眼神應允下說出答案。

“正確，這堂課我們講李世民逝世的前一年，648年的故事。在這一年，華州刺史李羨君因與‘妖人’員道信勾結圖謀不軌，李世民下令將其抄家問斬。普通的歷史學家通常把李君羨被殺與貞觀初年的‘唐三世之后，女主武王代有天下’讖言扯上關系，認為這是李世民晚年昏聵的表現?！?

路明非聽過這個故事。

這句文言文的意思是“唐朝傳到第三個皇帝時，有個跟‘武’扯上關系的家伙要奪取天下”，好巧不巧，有次李世民宴請武官行酒令，酒至酣時要求各位將軍說自己的乳名，時任左武衛將軍的李君羨自言‘五娘子’，當時他的爵位還是‘武昌郡公’，李世民非常忌憚這位功臣，把他發配到華州刺史，后來這兄弟就死了。

“然而事實絕非如此。”昂熱不緊不慢地說，“按照東夏混血種考究，李世民是一位血統不弱于‘S’的高階混血種，時年648年他五十一歲，五十一歲的S級混血種遠不到昏聵的地步。李君羨死得并不冤枉，《開元升平源》中表明員道信的身份是純血龍類，他帶著這句讖言打動了被貶的李君羨，李君羨在起兵謀反的初期敗露，被殺死亡。”

學生們齊刷刷地書寫筆記。

只有路明非瞪大眼睛。

雖然芬格爾說過《龍與隱秘史》是一門揭露歷史‘真相’的教科書，盡管有了心理準備，聽了一段還是覺得……扯淡。尼瑪唐太宗李世民也是混血種，血統階級還與他一樣……不對，按照順序與成就相比應該是自己的血統與人家一樣……他現在特別擔心這門課的成績，這些擁有血統的大人物在普通的歷史中是這樣的，在《龍與隱秘史》里又是那樣的，背誦絕對會混的！

“路明非？”

教室里都在埋頭寫筆記，只有路明非呆若木雞，就像一只闖入白羊群的黑羊，昂熱不想注意到他都不行。

“你有什么問題么？”

“校長……”路明非舉手，“既然李世民晚年不昏聵，他為什么要貶李君羨的官？”

“你知道徐世績么？”校長用循循善誘的口吻問。

“知道……”路明非一愣。

徐世績徐茂公，凌煙閣二十四功臣之一，被賜姓‘李’，后來李世民臨終前把他貶到外地。很高明的帝王心術，徐世績位高權重，李世民擔心自己死后兒子無法統馭這位能臣，特意設下這個考驗。徐世績如果拖延李世民就會殺了他，還能給兒子留個好名聲掃除障礙，可徐世績是個聰明人，二話不說立馬上任，死后極享哀榮。

“我明白了……是李世民為自己的兒子鋪路，徐世績通過了考驗，李君羨沒有?！?

“對，”昂熱點頭，“貶官李君羨是一個考驗的證據是……貞觀初年李世民特意詢問過李淳風，這位擁有言靈·先知的混血種答復‘這個人已經出生了，就在陛下宮內’，李世民又問我把所有可疑的人都殺了怎么樣，李淳風答‘這是天意，三十年后她衰老了或許會心慈手軟，即使殺掉她還會有另一個人，那個人可能殺盡李氏子孫’?！?

路明非內心直呼‘好家伙’，李淳風那個神神鬼鬼的道士竟然是掌握‘先知’的混血種。在他昨晚翻閱的《言靈學入門》里，‘先知’這個言靈是可以預料到未來的，按照《龍與隱秘史》的歷史觀，恐怕這些煞有其事的神棍都擁有‘先知’。

“校長……”

路明非又在眾目睽睽下舉手：“為什么李世民會相信李淳風的預言？”

要是他知道自己未來某一天會被某個敵人殺死，肯定會第一時間叫上一堆人去堵未來的敵人，來一場正義的圍毆，誰說也不好使。他還是普通人呢，李世民可是皇帝，殺伐果斷的太宗皇帝。

“因為李淳風的預言從未出錯，如果你對言靈‘先知’的內容感興趣，這節課結束后我可以給你開一節小輔導?！卑簾嵝χf。

“校長您這么忙……還是算了吧……我回去自己翻言靈學的教科書……”路明非委婉回絕。

“好，現在我們來講讖言里的另一個人物，武則天……”校長充滿磁性的聲音抑揚頓挫。

a.m.8:43。

“……龍類與混血種、人類的戰斗貫穿了人類的文明史，有些戰斗發生在明處，以兵戈止，有些發生在暗處，是政斗。比如我們這堂課講述的另一個關鍵人物，武則天。她建立的‘武周政權’曾一度顛覆李唐天下，她能登基除了自身血統的優秀外，離不開純血龍類的支持?！钐啤c‘武周’其實是混血種、人類與龍類的一次戰爭，如果‘李唐’覆滅龍類將再次統治世界?！?

“校長……”

這次不是路明非舉手，而是一個非裔的兄弟：“龍類與混血種的矛盾無法調和，為什么武則天會同意變成龍類的代理人呢？難道她不知道‘武周’徹底取代‘李唐’的那一天，她這個代理人就失去了作用？”

“很好的問題?！卑簾嵬屏送蒲坨R，“一個人的私欲再強也無法壓制混血種與龍類的矛盾，武則天其實是被控制了，被她背后的純血龍類……張易之與張宗昌兄弟。武則天的確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但她不會允許龍類統治這個世界，可她無法擺脫控制。而唐朝當時的混血種家族并沒有認識到這一點，以為只是‘李氏’與‘武氏’兩個混血種家族爭奪權利。”

“要不是張柬之、崔玄暐、桓彥范與左威衛將軍薛思行等人識破了龍類的陰謀，在神龍政變中殺死這對純血龍類，解除對武則天的控制，唐中宗李顯即位?？峙逻@對龍類兄弟效忠的君主、死于劉秀之手的青銅與火之王諾頓，已經被‘武周’政權耗盡國力復蘇，那時歷史的走向將與現在完全不同。”

下課鈴響，昂熱校長在悠揚的音樂中布置作業：

“同學們，今天的作業是一篇小論文，以‘純血龍類與奴仆’為題，字數不限，請在下節課之前發到我的郵箱?！?

路明非弱弱地舉手：“校長……我……”

“路明非同學，你也要寫，我很期待你的作業?！毙ｉL微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