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按照約定，紀云峰帶著鐵強、鐵勇和小翠來到金芝玉露，讓其他華峰會兄弟在門外一字排開，等候他們出來。負責外事的店小二看到這陣仗立刻回去找王媽媽，說紀云峰等人來者不善，讓王媽媽小心應對。

“呦......是什么風把幾位稀客給吹來了......幾位看著面生啊，是第一次到我們金芝玉露來吧，相中了哪位姑娘？王媽媽給你們安排。”

紀云峰回答：“王媽媽，咱們還是找個包間談吧，這里太吵，不方便說話。”

“包間啊？可不巧，昨晚沒退房的客人都給占滿了，您瞧這事鬧的，呵呵，不巧、不巧。”她說著，用右手拇指搓著食指和中指，意思是沒錢免談。

鐵勇剛要上前理論，紀云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從自己衣袋里掏出一錠銀子遞給王媽媽。王媽媽看到銀子眼睛一亮，爽快的接過來，笑道：“貴人就是貴人，我馬上讓小二上去挨門敲一敲，看誰能給騰出個包間，幾位稍等片刻。”

不消一刻時間，紀云峰等人被引領到二樓一個包房，里面已經有兩位美女抱著琵琶在等候，桌子上擺滿了蛋糕和水果，床榻上撒著玫瑰花瓣，包廂內香氣逼人，連小翠都有些沉醉。她小聲對鐵強說：“這是剛騰出來的包間嗎？騙人都不打草稿，哼！”鐵強拍了拍她的頭，微笑著沒說話。

紀云峰讓大家都坐下，趁王媽媽沒進來，問坐在對面的美人道：“你們都是自小就呆在這里的嗎？”

兩位美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不明白紀云峰何意，都不說話。鐵勇現學現賣，從口袋里掏出銀子放在桌子上，道：“我大哥問你們話呢，都說說吧。”

兩人表示，自己都是小時候家貧，父母養不起，被賣來這里的，14歲前跟著王媽媽請來的先生學習技藝，14歲后才開始接客，因為平時不讓出門，所以她們不知道外面環境是什么樣，全部生活只有金芝玉露。

“孔雀你們認識吧，她也從小在這里長大嗎？”

“孔雀是頭牌，比我倆大兩歲，她三年前把自己賣到這里，樣貌資質不凡，是我們所有人的偶像，她可以外出，經常給我們講外面的故事，是我們的好姐姐......”

“呦，聊什么聊得這么熱鬧？”王媽媽親自端著酒壺走進來，人未到、音先至。

紀云峰打發兩位美人先出去，然后起身迎接王媽媽，道：“我們有事想單獨跟你談談，其他人在這里礙事。”

王媽媽不喜歡故作神秘，凡事只說半句話的客人，有些不耐煩，嘆了口氣坐下，道：“幾位有什么話快說，我很忙。”

小翠先開口：“我是對面香艷樓的店長，開張前想先跟街坊們打個招呼，以免日后生意風生水起，樹大招風，傷了彼此和氣。”

金芝玉露近來生意不好，客人幾乎被租界搶光，粉紅巷子早沒了昔日的輝煌，只剩幾家老店依靠老主顧勉強維持，現如今還有人敢來這里開店，無異于雪上加霜。她見小翠如此年輕，口氣卻不小，遠不及剛才說話的紀云峰委婉謙和，心里騰的生氣無名火，喊道：“怎么？你們是來砸場子的嗎？我王月娥在這里當老鴇幾十年，還沒怕過誰，你們以為這樣就能嚇住我？笑話，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的實力。”

小翠剛要辯解，被紀云峰攔住，微笑道：“王媽媽不必動怒，我們是來談生意的，自己人，所以才要了個肅靜的包房，且聽我把話說完。”

應聲跑來的幾個店小二已經推開門，王媽媽看在紀云峰給她銀子的份兒上收了收脾氣，朝著小二擺擺手，讓他們退下，等著紀云峰接著說。

“不知道王媽媽對香艷樓了解多少，想來聽到過一些傳聞吧。我們請了法國最好的建筑設計師，不惜重金打造了香艷樓，肯定不是為了賠錢。普通商戶進不了租界，這點你比我更清楚，除了租界，開青樓只能到粉紅巷子，不是我們故意找麻煩，而是情非得已。現在局勢紛亂，生意不好做，粉紅巷子還能存在，得益于像金芝玉露這樣經營有道的店鋪，我覺得香艷樓跟金芝玉露不但不是敵人，而且還是朋友。試想一下，如果粉紅巷子只剩金芝玉露一家，誰還會來？只有大家齊心協力，把這條街捧起來，才能有客源。如今的生意，不是比誰掙得更多，而是看誰活得長久，你說對嗎？”

紀云峰的話說道了王媽媽心坎里，金芝玉露成本非常高，所有人的衣食住行都要承擔，哪怕只有一個客人到來，也要燈火通明的接待，已經逼得她要在姑娘們的暖爐用碳上節省，這樣下去不知道還能挺多久。看著街上的青樓一家家倒閉，她臉上沒有任何喜色，反而是心頭涌上徹骨的寒意，唇亡齒寒的道理她也懂，如果不想讓粉紅巷子成為歷史，就該聽聽紀云峰有什么破解之法。于是王媽媽變得平和，不再劍拔弩張，給大家倒上了茶水。

紀云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繼續說：“除了孔雀姑娘比較受歡迎，其他人只能依靠老顧客，新人恐怕很難被看到，多半時間是白吃白喝混日子。”

王媽媽嘆氣道：“誰說不是，我培養她們費了很多心思，隨便挑一個姑娘都是琴棋書畫樣樣全才，這是我金芝玉露立根之本，不能因為錢賺的少就廢掉。粉紅巷子存活的幾家跟我們差不多，靠品質在支撐。但是請老師的費用很高，這么下去也不是辦法。”

紀云峰安慰道：“王媽媽別著急，這些沒事做的姑娘可以到香艷樓來上班，我們只收取30%提成，剩下70%王媽媽可以跟姑娘們約定分紅比例，因為香艷樓結算都用才財幣，賬目很容易查，王媽媽可以每天過來查賬，現場結算。”接著紀云峰將香艷樓的經營模式講述一遍，表示跟其他青樓沖突不大，而且崗位很清閑，根據姑娘們的意愿選擇服務類型，大家互惠互利。

王媽媽雖然不確定紀云峰的經營方法是否能奏效，但聽上去對金芝玉露沒什么損失，還能盤活沒事可做的姑娘們，因此很快便答應了。王媽媽認識門外站著的幾個青幫弟兄，卻對紀云峰十分陌生，因此問道：“這位貴人，是否能告訴我你的身份，方便日后更好的合作。”

紀云峰對自己及其他幾人進行了介紹，坦言自己是這片區域的青幫老大，從趙文佩手里接下的權利，想帶領兄弟們做點買賣，有一技之長傍身。

王媽媽跟趙文佩很熟悉，還嘲笑他名字叫文佩，其實是個大老粗，趙文佩從來不計較，每次聽到都哈哈哈大笑。王媽媽怎么也想不到，趙文佩能找個文質彬彬的白面書生做接班人，此人定有什么過人之處，不能輕慢。她想起青幫有些日子沒來收保護費，剛才自己態度又不好，心頭一緊，立刻站起身，滿臉窘態道：“是、是老大來了，我、我確實不知道，有眼無珠，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千萬、千萬別往心里去。”

小翠接話道：“現在知道害怕了？我大哥取消了粉紅巷子的全部保護費，在努力幫助這里的店家，不是實力不計，而是希望大家都能過得好，別倒閉了才是。”

鐵強對王媽媽已經忍耐很久，在一旁敲打道：“現在青幫的人數已經翻倍，比以往都要強大，不要以為大哥面慈心善就是怕了你們，好好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別到時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鐵勇打斷道：“你們不要嚇她，混口飯吃而已，能互利合作就不要打打殺殺。我有點好奇想問問王媽媽，金芝玉露曾經也風光過，想必你也賺了不少錢，為什么不急流勇退，趁著生意走下坡路，拿著錢買房置地回家過清閑日子？”

王媽媽被說得不敢抬頭，卻生生的站在角落里，回答道：“回貴人話，我自幼被賣到金芝玉露，生在這里、長在這里，全部的生活都在這里，跟本不知道離了青樓自己還能做什么。我也憧憬過外面的世界，可是一個弱女子出去了怎么活？自古女人靠男人安身立命，可是男人早成了我們賺錢的工具，無法再回到尋常的日子里。在我之前的李媽媽臨死時把金芝玉露交到我手里，她把我當女兒，就像我培養孔雀一樣，我老死那天她要繼續撐下去，否則樓里的姑娘都要去做乞丐，受盡苦難......感謝青幫的大人們免去青樓的保護費，如果生意有好轉，我保證主動去交，我、我......”

紀云峰擺擺手，道：“算了，不用在意，保護費都是小錢，經營好日后的生意就是對青幫的回報，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來找我，不必想太多。”說完紀云峰站起身，帶著大家走出了金芝玉露，王媽媽乖乖跟在后面，一句話都不敢說。

就這樣，紀云峰帶著大家又走訪了天上人間、攬香樓和荷塘月色等幾家，跟金芝玉露一樣，談好了生意，然后重新回到香艷樓。

此時香艷樓已經初具規模，雖然外墻的保護架還沒撤，但是外立面工程基本結束，大部分工人都被調到室內操作。小翠雙臂交叉在胸前，看著眼前這棟美輪美奐的建筑，升起了雄心壯志，對鐵強說：“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你們已經把路都鋪好，接下來就看我怎么經營，大顯身手的時候到了，哈哈哈......”

鐵強微笑著搖頭，道：“你最好多采訪一下顧客心理再這么說，對于男人來講，金芝玉露那種更具有吸引力，我不是潑你冷水，沒做好調查前，每步決策都可能造成無法挽回的損失。”

“我算看出來了，玉茹姐說的對，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只知道下半身思考，怎么？去了街上的所有青樓有相中的姑娘啦？你想去就去，我絕不攔著。”

鐵強絲毫不生氣，他是怕小翠第一次接這么大的生意，萬一失敗會受挫，想把壞事都說在前頭，這樣遇事才能冷靜思考，不輕信自己的能力。他走到小翠身后，從背后用雙臂抱著她，溫柔的說道：“我的心里只有你，裝不下任何人，她們跟你比沒有任何意義。我是最關心你的人，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成功，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別說氣話了好不好，你是店長，工作時就要拋棄小翠這個身份，全心投入，可現在不是工作時間，你是我的女朋友，就該好好盡到本分，嘻嘻嘻。”

小翠推開鐵強的胳膊，紅著臉轉身，小聲呢喃道：“這里是大街上，你好討厭，不懂得矜持嗎？好的不學學壞的，哼......”小翠話說的嚴厲，語氣卻異常溫柔，弄得鐵強心里很癢癢，正要再次抱住她，紀云峰從帳篷里走出來，輕咳了兩聲，說道：“關于香艷樓的經營，我想好了，送小翠去金芝玉露學習幾天，嗯，不知道三弟是否同意？”

“大哥，我、我、我不同意，小翠是正經姑娘，怎么能去那里？”

小翠白了鐵強一眼，道：“大哥，你放心，我愿意去，一定把王媽媽的經營之道學到手。”

紀云峰饒有興趣的問道：“哦？王媽媽嗎？有意思，你且來說說聽聽。”

“王媽媽很有一套，咱們剛進門時，她一定看到了外面的青幫兄弟，但見咱們沒表露身份，也不聲張，依舊跟著咱們的節奏配合演戲。她這樣能更好的看清咱們做人做事的風格，日后才能掌握主動權，在接觸時有的放矢。其他幾家一看到青幫兄弟，立即腿軟跪下了，不但暴露了自己背后沒人支持，而且處事偏軟不夠圓滑。另外，各家姑娘的樣貌其實相差無幾，才藝大同小異，孔雀竟能拿到頭牌的位置，她個人能力固然重要，但絕對離不開王媽媽的運作，據說評分非常嚴格，操作起來絕不簡單。還有她公開表示要把金芝玉露的管理權交給孔雀，在自己盛年之時敢說出這樣的話，可見很會拉攏人心。其他還有很多，不一一列舉，所以我推斷，王媽媽在經營方面也一定有自己的長處。”

紀云峰拍了拍鐵強的肩膀，問道：“小翠說得對嗎？你怎么看？”

“大哥，我、我知道錯了，我沒想到她心思這么細膩，沒啥好擔心的，我不會再阻攔。”

小翠含情脈脈的望著鐵強道：“你、你攔得好，我很喜歡你像剛才那樣護著我，我......”

紀云峰實在看不下去，道：“是我錯了，不該突然跳出來打擾你倆，快繼續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