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富貴最關心盈利問題,打起了心里的小算盤,問道:“會長,咱如何盈利,像其他青樓那樣請個老鴇來管理嗎?”
紀云峰微笑搖頭道:“咱們針對的并非好色之徒,而是吸引品質客戶。所以我想這樣收費,只要顧客進門就要交游玩的基礎費,里面的個性服務由服務人員自行收費,收多少看他們的本事,但不能低于店里規定的基礎門檻,我們只抽取個性服務的30%利潤,其他70%歸服務人員所有。”
“啥?只有30%,這不等于幫別人搭臺子唱戲,人家吃肉咱們喝湯嗎?不行、不行、不行,最少收70%,否則沒有干的必要。”
香艷樓投入非常巨大,想盡快收回成本,勞有所得是正常思想,因此紀云峰沒有責怪金富貴,他解釋道:“我想問問各位,同業競爭是怎么來的?為什么萬慶年和李子峰敢到才財鬧事?因為同質化太嚴重,在業務上大同小異,想要立足,把生意做下去,只能靠社會背景和武力打壓。可我們沒背景,也不想店還沒開就鬧一身官司。所以我想辦法購置了老虎機,區別于傳統賭莊,說服了商會,利益同業,才讓萬慶年松了口。另外,經營需要門檻,連走街串巷賣豆腐都有自己的絕活兒,有的叫賣聲響亮,有的薄利多銷,有的味道一絕,對嗎?香艷樓的優勢呢?金副會長剛才還念叨差異化經驗,這個差異化除了區別于同業,還需要一種技術壁壘,只有我們能做,別人做不了,跟才財賭莊的老虎機同理。”
金富貴仍不依不饒道:“會長,你說的我都懂,咱們可以在服務方面花樣翻新,但這收費方式能有多高的壁壘?別人很快能學去。”
“不然、不然,服務方面的花樣咱們有的,但同業也可以有,唯獨這利潤,任何人都舍不得放棄,就像現在的你一樣。”
“我,這......”
“傳統青樓都喜歡捧花魁,一為了收入提升,二為了搞噱頭吸引客戶,雖然花魁確實給青樓帶來巨額收入,但也左右了青樓的存亡,經常跟店里的利益產生沖突,主要問題就出在收費模式上,老鴇總想榨干花魁的價值,可花魁翅膀硬了怎么會甘心做牛馬?而咱們的方式是重店內體驗,清個性服務,任何人別想因自己受寵要挾到店里的生意,大家都是普通員工,沒有擺大小姐和大少爺脾氣的地方。”紀云峰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想著多多幫助窮苦百姓就業,華峰會可以少賺錢,兄弟們不至于餓肚子,只要能利益更多的人,這買賣就該做。
金富貴等人似懂非懂,肚子里沒有太多生意經,不知道該如何發問,只能任由紀云峰做決定。過去趙文佩研究過很多生意,唯獨排斥辦青樓,他怕兄弟們溫飽思淫欲,滋生腐敗和墮落,所以在這方面,其他人更沒有非分之想。
見大家都不說話,紀云峰拍板做了決定,全部按照他的計劃執行,讓李樂堂和何震主要負責香艷樓的經營,有不明白的問題隨時可以提。
事后,鐵強得知紀云峰要建香艷樓的消息,不由佩服道:“大哥,真有你的,不了解內幕的人還以為香福樓開了分店,幸虧張謙是自己人,否則非派人來鬧不可,哈哈哈。”
紀云峰卻不以為然,有華峰會眾多兄弟在,還成立了保安隊,不怕任何人找麻煩,況且名字相近又不是相同,張謙就是不愿意也沒理由發脾氣。眼下最棘手的事就是香艷樓的選址和裝修,雖然他手里有金條,但不到萬不得已,這些從賴青家偷出來的金條最好不要使用,因此他決定抵押才財賭莊,到匯豐銀行借款。
鐵強對金融方面的常識知之甚少,幫不上紀云峰的忙,但他知道借債的風險,民間借貸屢見不鮮,一旦到期無法償還,剁手跺腳、賣身賣地的事情常有發生,他不希望大哥冒險,于是勸阻道:“大哥,銀行都是洋人開辦,里面的情況復雜不明,咱們普通百姓還是敬而遠之,一旦出了問題連喊冤都不能。我聽小翠提過,香福樓開辦之初投資巨大,張謙到處借錢,最后還借了高利貸,可謂破釜沉舟,如果香福樓賺不到錢,張老板只有一死了之。華峰會還有眾多兄弟,咱冒不起這樣的風險,一定要三思啊。”
紀云峰沒想到這么語重心長的話能從鐵強嘴里說出來,曾經那個敢打敢拼、無所顧忌的弟弟已經長大,肩上有了責任,知道生命的可貴,行動前會考慮未來的代價和后果,令紀云峰非常欣慰。他拍了拍鐵強的肩膀,說道:“好弟弟,你放心,我會找懷特和北方商會共同做擔保,不會讓華峰會經受任何風險。你幫我找一個懂洋房裝修設計的人,香艷樓的內部裝飾很重要,這份錢咱們省不得。”
鐵強推薦了在香福樓認識的法國設計師,中文名叫成吉思汗,因為崇拜蒙古騎兵,所以給自己起了這個名字,這位法國設計師喝酒時說自己得過很多設計大獎,還提到不少獲獎作品,因為他不是酒鬼,說話有理有據,所以鐵強認為此人在建筑設計方面頗有造詣,所以第一個想到他。紀云峰讓鐵勇先去聯系成吉思汗,深入了解情況,然后再決定是否合作。
李樂堂帶著紀云峰看了粉紅巷子附近的兩處地方,都是破敗的小木樓,年久失修,在風中吱吱呀呀作響,李樂堂介紹道:“這兩處原來都是茶樓,偶爾也有戲班子來唱戲,后來被清政府查封,說老板都是革命黨,里面的工人四散奔逃,留下這么個空殼,因為在青幫地盤上,所以歸咱們所有,趙大哥疏通關系,重新拿到了房契和地契,結果就一直空著,現在木頭已經疏松,不知道還能不能用。”
紀云峰這里瞧瞧,那里看看,不停搖頭,最后在兩者之間選了面積更大的一棟,說道:“哎,就這個吧,有總比沒有好。”
“會長,要不您看看旁邊那幾棟正在出租的房子,很大很漂亮,咱們能節省不少裝修費用,當時趙大哥收這些破房子我就不同意,疏通關系花了不少銀子......”李樂堂用鑰匙打開大門,剛一推門就楞在了當場,破房子的大廳里橫七豎八的躺滿了乞丐,瞪著可憐巴巴的眼睛看著他。
紀云峰笑道:“李副會長,你瞧,這就是趙大哥的用意,這幾天降溫,快要入冬了,大家沒有避寒的地方,有這些破房子在,至少不至于凍死人。”
李樂堂佩服紀云峰的好脾氣,皺著眉頭問道:“會、會長,這些人要如何處理?”
“既然是趙大哥的人情,那我必須承接,把他們都納入華峰會吧,跟其他兄弟同等待遇。”
“會、會長,粗略數一下,足二十多號人,咱、咱們,這個、這個......”
“他們跟你我沒差別,只圖一口飯,別猶豫了,快派人把他們接走,好生對待,別影響下面的計劃。”
二十多個乞丐對青幫新任老大略有耳聞,但沒想到能如此善待大家,比趙文佩有過之而無不及,都心存感激,紛紛跪地磕頭,嘴里念叨著:“菩薩顯靈,感謝菩薩!”
紀云峰只是舉手之勞,擔不起這么重的敬禮,于是說道:“大家快起來,快起來,去青幫駐地領飯吃去吧,如果感覺白吃白喝心里過不去,就努力鍛煉自己,在咱們的店鋪里謀個差事做,日后還能不能繼續有飯吃,都要靠咱們自己打拼。”
“我們愿意為青幫做事,一定盡心盡力。”
送走了乞丐,紀云峰仔細勘察了這棟房子,他之所以沒接受李樂堂的提議,租房使用,因為他有更長遠的考量,想掌握全部主動權,不給房東坐地起價的機會。而且如此巨大的裝修投入,只能用在自己的房子里。他回頭對李樂堂說:“大小正合適,就這棟房子吧。”
“會長,我沒聽錯吧,合適這個詞用在這里很難接受。”乞丐躺過的草席子發出陣陣惡臭,李樂堂用右手捏著鼻子,不可思議的看著紀云峰。
“積善之家,必有余慶,哈哈哈,你不懂,這里可不是普通地方。后面的事我來辦,你負責服務人員的選拔,咱們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開張。”
一棟趙文佩用善念留下的房子,這些年不知為多少人遮風擋雨,救過多少人的命,充滿了正能量。從風水角度講,這里正適合創造財富,然后再去幫助更多的人。紀云峰原本還在猶豫,想到這些立即下了決心,香艷樓非這里莫屬。
看完房子,紀云峰讓鐵強帶著自己去法國人成吉思汗的工作室,拜訪這位自命不凡的設計師。兩人被請進工作室,不得不說,所謂的工作室其實就是這法國人居住的公寓,空間狹小,圖紙和生活用品擺放在一起,雜亂不堪。紀云峰所見過的法國人都很注重儀表形象,特別在接人待物方面,遵循最起碼的禮儀,可成吉思汗不同,他沒把紀云峰和鐵強放在眼里,顯然是剛起床,衣裝不整,也沒有收拾房間的意思。成吉思汗從桌子下面抽出兩把凳子,拂去上面的灰塵讓紀云峰和鐵強坐下,然后說道:“昨晚突然有了靈感,咖啡喝得太多,天亮才睡覺......對了,你們喝咖啡嗎?這里的人基本不喝咖啡,我只是習慣問一句......說說你們的來意吧。”
紀云峰在父親的教育下不排斥任何洋人文化,小時候就接觸過咖啡,雖然說不上喜歡,但絕對不排斥,可成吉思汗的咖啡他可不敢喝,這樣臟亂的環境喝下去沒準會拉肚子。紀云峰依舊保持著紳士的微笑,回答:“成吉思汗先生,我弟弟說您是法國知名的建筑設計師,因為有一棟房子要裝修,所以慕名前來。”
“你弟弟推薦?哪個弟弟?”
鐵強回答:“成吉思汗先生,您還記得我嗎?香福樓的鐵強,之前晚上咱們經常一起喝酒,您談起過自己的職業,當時我的記憶很深刻。”
“香福樓?我想起來了,是你推薦的我嗎?呵呵,真是諷刺,我堂堂大設計師,被專業圈子排擠,只有小小的陪酒員才把我當回事,你們怎會真正懂我?到最后還不是指手畫腳來挑毛病,我可不想讓一個陪酒員評判我的作品,那將是莫大的恥辱。”
紀云峰撿起地上的幾張圖紙,用流利的法語說道:“成吉思汗先生的作品介于哥特和巴洛克風格之間,也融入了一些現代主義,我看不出風格的這些部分應該是您的自創。就我個人的感受,比起傳統的設計樣式,我更喜歡您自創的部分,簡單而不失高貴,功能性和觀賞性并存,極大拓展了視野空間......這幅不錯,是您個人風格和中國古代建筑的結合,保留了彼此文化里最精髓的部分,堪稱經典。”
成吉思汗接過紀云峰最后點評的這幅,正是他昨晚剛創作的作品,沒想到眼前這個年輕人還能看懂圖紙,于是好奇道:“這位先生,您能看懂圖紙嗎?為何對建筑設計如此精通。”
紀云峰回答:“精通談不上,此前在法國領事館工作,對法文化有一定了解。關于美的認知大家各不相同,被部分人否定很正常,但每個文化都能造就出通俗的美,用以滿足大部分人的感官,如果有人能在此基礎上加以創新和延伸,就會將普通人的審美品位往上拉一大截。難歸難,但值得去做,更何況是設計師。”
“說的好,哈哈哈,真是知己,那些打分的老頭子都擁護古典涉及風格,對內部雕塑和繪畫有信仰般的執著,那樣的建筑只能供皇族及貴族享用,而我要為所有人服務,為普通人設計,讓美傳遍千家萬戶,你說對嗎?美不是特權,不該被權貴壟斷,他們不允許我在法國土壤上生根發芽,我就來了這里,呵呵,我就不信,諾大的世界,沒有我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