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樓大廳又有顧客中頭彩，才財幣噴發的聲音與喝彩聲混雜在一起，好不熱鬧，白之遠不由得走到觀景回廊邊向下望，右手輕捋胡須，若有所思。

紀云峰和萬慶年也走過來，見怪不怪，陪伴在白之遠左右。紀云峰故意不說話，想讓白之遠親自感受一下才財錢莊的銷售氛圍，事實勝于雄辯，對一個從商多年的人來說，這樣的營業模式是否有前途，他自會判斷，不用別人來引導。

大廳恢復平靜后，三人新回到座位上，白之遠讓紀云峰繼續說。

“我想開分店，數量在十幾個左右，這樣的規模才有資格加入商會，不給商會丟臉。還有，我想進軍租界，租界里一直由洋人掌控，外部勢力方面，政府和幫會都有參與，難度較大，但是租界能賺到更多的錢，遠不是咱們這些地區可比，所以我想試試，到那時北方商會的勢力就會滲透進租界，便于日后更好發展。最后是想跟萬老板這樣的賭莊做聯名，客戶資源共享，大家一起發財，打破陳舊的營業模式，走創新之路。”

紀云峰說完，房內一片寂靜，誰也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口氣卻這么大，單拿出哪一條幾乎都沒人能完成，他卻列為自己的計劃，有模有樣的說出來。萬慶年忍不住說道：“別以為你的計劃宏偉，說的比唱的好聽，就可以靠商會的力量幫你實現。誰不想把店開進租界？但一個不小心容易傾家蕩產，搭上小命，你別癡心妄想。再者，我的賭莊憑什么跟你聯名，客戶共享對我們有什么好處？你不能只打自己的算盤。”

“萬老板莫急，我的話還沒說完。現在民生凋敝，很多富貴人家都搬去南邊，你們呆在城里錦衣玉食可能還不清楚，革命軍武昌起義已經成功，未來必然要經歷連綿不斷的戰事，不少地區土匪和盜賊橫行，大部分地主和政府官員都被趕出了老家，田地和財產被霸占，普通人的生活朝不保夕，何時能影響到天津城猶未可知，我不得不提早做打算。目前能稱得上安全、穩定的地方就是租界，這點你們比我更清楚，所以頭部幫會都將勢力滲透進租界，放棄了外圍的區域，所以像我們這種小幫派才能占領這么大片區域......哦，對了，我忘了自我介紹，我是青幫的人，剛剛接手老大的位置。”

“不用介紹了，我和白會長已經調查過，你在自己的地盤用自己的房子開設的賭場，手續上沒問題，否則我們怎么可能還客客氣氣的坐在這里跟你聊天，接著說吧。”

“好，進入租界雖難，但不是完全不可能，因為我們的大股東里有一位就是英國人，他的能量可不小，樓下的五十臺機器就是他的杰作，我考察過，在天津城里能弄到機器的只有他。如果我請他幫忙疏通租界的關系，困難的事或許會變得容易。而且據我所知，租界內沒有商會，洋人的商會跟咱們沒關系，如果借此北方商會進駐了租界，對日后的發展一定大有裨益。”

白之遠仍未說話，始終在思考，萬慶年又忍不住問：“就是英國領事這邊可以疏通，其他勢力怎么辦？恐怕溝通難度會更大，畢竟你侵害了別人的利益。”

“其他關系我不方便說，雖無法百分之百的做保證，但我會全力以赴去爭取。關于侵害利益，我跟萬老板的見解不同，傳統賭莊針對的是男性賭徒，以招攬有錢客人和放高利貸為主要手段，顧客群體單一。你們再看看我這里，男女老少都有，大家玩的很盡興，幾個銅板就能啟動機器，甚至一次就有機會中頭彩，這樣的誘惑是不是更大，這里沒有高利貸，沒有荷官，24小時不歇業，更像一個大型樂園，滿足了人們對休閑的需求。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跟其他賭莊不沖突，完全是兩碼事。”

“照你說的，我們完全是兩個客戶群體，還怎么顧客資源共享？”

“我這里的才財幣可以在才財買任何東西，也可以作為工藝品被顧客帶走，全憑自愿，如果他們所持有的才財幣也可以在萬氏賭莊使用呢？是不是就把我這邊的客戶引流到你那邊了呢？萬氏隨時可以帶著才財幣來這里兌換銀兩，兌換的越多說明咱們兩家合作越緊密，我只是舉個小例子，合作的方式多種多樣。大家成立商會的目的不就是互相幫助、互相支持，在困難的時候抱團取暖嗎？沒有什么生意能永盛不衰，大家聯合在一起想出路、找辦法，總比單獨苦苦支撐要好。如果我沒猜錯，即使沒有才財開業，萬氏近來的生意也大不如從前吧？內外困窘形勢交加，孰輕孰重，萬老板比我更有發言權。”

白之遠聽了半天，終于開口道：“紀老板的營業目的不只是賺錢吧，很少有商戶在成立之初就有這樣遠大的理想，所求越多獲利越少，因為所有牽絆都將成為麻煩，讓你寸步難行，我說的沒錯吧。你有這些手段和關系大可以直接把店鋪開在租界，繞過我們所有人，何必搞這么麻煩？”

紀云峰站起身，拱手作揖道：“不虧是白會長，眼界非凡，我的小心思根本逃不過您的眼睛。眾所周知，革命軍的前身有青幫一支，可我的手下兄弟無意參與革命，都是苦出身，只為混口飯吃，眼下緊靠收保護費已經難以支撐，所以我才不得不在自己的地盤上做生意，想加入商人行列，讓手下兄弟多跟老板們接觸，日后遇到困難也好混口飯吃，不至于做回乞丐。我想培養他們的生存能力，在我看來這比賺錢更重要。”

白之遠起身扶起紀云峰，微笑點頭，他沒想到在亂世中還有如此大仁大義、能力超群的年輕人，后生可畏，令人欽佩，于是說道：“孟子有云，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紀老板果真是當世英才，對這樣的商戶，我商會豈有不納入之理，哈哈哈，你這就隨我們回商會，辦理了正式手續再議其他的事。”

萬慶年也暗暗佩服紀云峰，自愧不如，至少他做不出這樣的事，他的經營信條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經營手法除了對抗，還是對抗，沒有合作，但這不妨礙他敬重英雄，他有預感，這個紀云峰說不定能干出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既然是友非敵，他也沒必要咬著不放，想先合作試試，如果能助自己突破營業瓶頸，日后將繼續擴大彼此間的合作范圍。

金富貴在會客室門口轉來轉去，為紀云峰捏了一把冷汗。萬慶年是出了名的難纏，加上高傲冷峻的白之遠，他怕紀云峰被兩人的氣勢壓倒，才財賭莊剛見到點甜頭，要是就這么關閉，所有的努力將前功盡棄。見三人表情愉快的走出房間，他這才松了口氣，趕緊跟在后面笑容可掬的送三人出門，懸著的心終于放回肚子里。

次日，才財賭莊正式加入北方商會，帶印執照被懸掛在服務臺后面的墻壁上，僅這一張不起眼的紙，不但讓前來找麻煩的同業者知難而退，還吸引了很多達官貴人的光顧。能進入商會的店鋪都是資金、背景、實力雄厚的大買賣，不了解情況的客戶，只要看到這張紙，就有了基本判斷，至少不會在店里隨意滋事。

金富貴含情脈脈的盯著執照看，心里對紀云峰佩服到極點，小富即安的性格讓他找到了靈魂的歸屬感，認為人生巔峰不過如此，自己原來只是苦哈哈的腳夫，如今能得到大人物白之遠的認可，飄飄然滿足了自己所有的自尊心，不禁慨嘆，夫復何求。

紀云峰在金富貴眼前打了個響指，說道：“金副會長想什么這么開心？有事需要你去辦，叫李樂堂和何震兩位副會長過來，我有事跟他們說，還有郝杰，都一起叫來吧。”

金富貴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回答：“能得到商會牌照，我打心眼里高興，呵呵呵。會長，真有你的，我這就去叫他們過來，有任何事盡管吩咐。”

很快，李樂堂等人被召集到會客室，紀云峰關上門，表情嚴肅的說道：“賭莊剛剛站穩腳，開分店的事要徐徐圖之。接下來我還要開青樓，你們把粉紅巷子附近的房產都拿給我看看，第一步是選址，青樓的裝修要求較高，可以用才財賭莊這陣子賺的錢先付裝修費，其他的費用我來想辦法，只要青樓開張，很快便能回本。”

金富貴驚掉了下巴，道：“開、開......開青樓，我沒聽錯吧，才財賭莊剛起步，很多事大家還沒熟悉，又......我......”

其他人也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紀云峰沒給大家質疑的機會，繼續說道：“我理解你們的心情，怕投入太多收不回來，求慢求穩，可這點收入根本養不活這么多弟兄，租界里的謀劃比外面難得多，短時間內無法達成，在此期間我們不能躺在確定的生意上睡大覺，須知不進則退的道理，所以我才想繼續開青樓，做賺錢快的生意。”

李樂堂說道：“會長想做的事我們自當全力配合，可是青樓跟賭莊完全不同，需要的不是荷官而是漂亮的女子，兄弟們五大三粗，平日里生活節儉，連女人都沒碰過，怎么開青樓？”

聽了這話，紀云峰笑得前仰后合，道：“咱們是開青樓，不是做嫖客，這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系，我從沒去過賭莊，不是也開了才財嗎？”

金富貴領教了紀云峰的奇思妙想，連老虎機都能搞來，還有什么做不到，于是謙虛的問：“會長，您是不是有了差異化經營策略，快跟我們說說吧。”

何震突然諷刺道：“呦，金富貴，金副會長，這才幾天時間，說話變得文縐縐的，還差異化經營，你懂什么意思嗎？呵呵。”

紀云峰一擺手，道：“好了，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后面我們還要打硬仗，沒有必勝的決心不可能贏......傳統青樓里的女子都是被迫接客，賣身契攥在老鴇手里，她們賺的錢有血腥味，不是正路，我們不會這樣做。”紀云峰翻開了一個賬本，指著上面的消費金額道：“才財賭莊以休閑項目盈利為主，其中女性消費站主導，讓我看到女性對生活品質的追求。所以我想開個香艷樓，借香福樓的招牌吸引客戶，里面設置男賓服務和女賓服務，采取公開招聘的方式，根據員工的自身開放尺度情況，提供多樣服務，以達到客戶滿意。比如，陪吃、陪喝、陪玩、陪睡、唱戲、聽曲，做男伴、女伴，甚至兩情相悅離開香艷樓，配對成好事，當然這里面的收費各異，沒有賣身契，只是將這些收費項目寫進合同里，雙方遵守，員工來去自由，香艷樓也不必背上罵名，完全是你情我愿。”

李樂堂驚訝道：“還有女賓服務？聞所未聞，如果員工都被看中，配對與客人結婚，那我們的員工群體就無法穩定，這個怎么解決？還有在青樓工作不是光彩的事，公開招聘怎能有人來應招？換做我是不會去，餓死也不去。”

紀云峰回答：“我也沒有完全把握，只能嘗試去做。在香艷樓上班不一定非要賣身，可以根據自身情況而定。如今的世道，百姓混口飯很難，如果陪陪客人聊天就能賺到錢，不需要任何技術，我想一定有人愿意去做，當然咱們樣貌好的兄弟也可以參與，年齡不限。”

何震提問道：“會長，你這個想法到不錯，但是不是要請廚子做飯？還要請戲班子表演？并且選上乘的酒品供應？這幾項成本可不小，咱們恐怕難以支撐。”

“不用，這方面我接下來剛要說到。咱們開的是按摩浴房，以按摩為主，洗浴為輔，設聊天室，只需要準備簡單的冷盤和甜酒，不允許客人自備酒水，酒后容易鬧事，影響香艷樓整體氛圍。娛樂項目共有琴棋書畫等幾十種，需要很大的場地，所以我才要看看是否有合適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