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強理解小翠的感受，看著弟弟妹妹在自己的撫養下茁長成長，心里不自覺有種底氣，辛苦并且幸福著，他問道：“既然我也是大家庭的成員，也想為弟弟妹妹出把力。錢財和力氣都可以，看需要我做什么？”

小翠眉飛色舞道：“太好了，難得你有這份心，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過多的錢會讓大家滋生懶惰，好逸惡勞，如果你能想辦法傳授他們些謀生的手段，那可太感謝了，不論到哪里，他們都能養活自己，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鐵強感慨，小翠為這些孩子想到了心縫兒里，不只固守眼前，連未來的事都想得很周全。大黃在一旁看的真切，笑嘻嘻的問道：“翠姐，這位是未來的姐夫吧，咱們相處這么久，我第一次見你帶別人來，還是這么帥的一位哥哥，快跟大家交代，到底是什么關系。”

聽到這里，小翠立即語塞，支支吾吾說不清，道：“大、大黃，別、別瞎說，不是你想的那樣，小屁孩懂什么，小心我揍你。”

大黃吐著舌頭，不服氣道：“我只是問問，又沒說錯什么，你別生氣嘛，不是就不是，我們注意跟大哥哥溝通的分寸，不會越界，你放心吧。”

小翠感到有些后悔，說跟鐵強有關系也不是，說沒關系也不是，不知道對方的想法，怕引起反感，于是扭捏道：“沒，大黃，我不生氣，你沒說錯，只是，我，那個，他，所以就......”

鐵強見此情景，不得不出面解圍，對大黃說道：“我和你姐姐現在是很要好的朋友，以后會發展成什么樣，我們還說不好，這樣的回答不知道是否能解開你心中的疑惑？”

大黃不好意思的說：“我只是隨口一問，你倆太認真了吧，我還是去陪弟弟妹妹，你們聊、你們聊，不打擾了。”

剩下小翠和鐵強兩個人，雖然小翠很想就此談情說愛，征服鐵強的心，可眼前還有很多事需要解決，不是放松的時候。她說道：“早上大家在討論金條的使用問題，諾大個城市，無數百姓，那點金子杯水車薪，我是想建議多留給孩子們，讓他們接受最起碼的教育，有正確的價值觀，日后才能成為棟梁之才，幫助政府抵抗外敵，拯救更多的人。”

鐵強嘆氣道：“你說的很對，金子少，但需要的地方又太多，不過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幫不了太多人。咱們只能對有緣的辛苦百姓施以援手，無法區分年紀。大家都是苦過來的，應該看到問題的根源，不能頭疼醫頭腳疼醫腳，也許撫養你長大的哥哥做得對，推翻現在的統治者，建立新政權，說不定才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

“那要等多久，革命軍到處受打壓，如同過街老鼠，東躲西藏，力量微弱，不知何時才能取得勝利。”

“就因為難，更要有人去做。”

“鐵強，你不會也要參加革命軍吧？那可是九死一生的道路，我不想你去。”

“我聽大哥的，只要他一聲令下，我萬死不辭。”

“你們三兄弟情比金堅，我即羨慕又嫉妒，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做你們的伙伴，成為你們當中的一員。”

“你已經是了，大家做任何決定從不對你避諱，難道你認為不是嗎？”

“是、是、是，咯咯咯，太好了，我也會為你萬死不辭。”

鐵強沒回復小翠的話，只是拉著她的胳膊，對孩子們大喊：“哥哥和姐姐還有事，先走了，有空再來看大家。”

兩人回到古玩街，店鋪已經開始營業，古董店里客人絡繹不絕，鐵強將大黃看到情況一五一十說給紀云峰聽，認為賴青的死絕不是簡單的仇殺，背后還有更大的陰謀。

紀云峰盯著鐵強抓住小翠胳膊的手，好奇的問道：“剛才還氣鼓鼓，現在又這么親昵，你倆去了哪里，你口中的大黃是誰？”

鐵強意識到自己魯莽的行為，趕快松開手，誠心向小翠道歉，然后講述了剛才的經歷，說出了小翠的善舉，令紀云峰佩服不已，對小翠刮目相看。

香兒在一旁聽的很仔細，她沒想到平時沒正行，嘻嘻哈哈的翠姐竟然是個俠女加慈善家，憑一己之力照顧了那么多孩子，要多強大的內心才能做到。

小翠卻不以為然，轉移話題道：“剛才過來時，我發現租界撤去了柵欄，外面的騷亂八成平息了，你們要繼續留在租界嗎？我該回香福樓了，一夜未歸，估計張老板又在到處找我呢。”

紀云峰讓小翠想回去，等她走后，才說：“鐵強，大家都看得出小翠對你的心思，這么好的姑娘，還讓他留在香福樓嗎？只要你一句話，小翠就可以到古董店來上班，香兒多個人陪伴，我們也放心。”

“大哥，我也不希望小翠每天沉浸在那樣的場合，可是她要為弟弟妹妹謀生，給他們鋪路，古董店能收留她，不能安排她身后的十幾個孩子，有了牽掛責任才沉重，我不能只考慮她自己。”

紀云峰沒想到幾個小時時間，鐵強仿佛突然成長許多，一改小男孩輕率、戲謔的口吻，眼神里都是復雜、凝重的神情，于是問道：“說的好，鐵強，我想聽聽你的想法。”

“大哥，我想、我想參加革命軍......咱們辛辛苦苦的賺錢，救濟不了多少人，想徹底改變窮苦人的命運，就要推翻腐敗的清政府，我不怕玉茹姐聽到，這是我的真心話。”

鐵勇剛想說話，被紀云峰打斷，道：“之前我跟父親推演過未來，老百姓當家做主是必然結果，但過程及其艱辛和漫長，要打破幾千年的帝制，絕非易事，事務總要符合發展規律。人的成長也同理，小時候都要從爬到走，一步步來，不能心血來潮、一時沖動，還需從長計議。你可知道革命軍內部成分復雜，不乏渾水摸魚之輩，有些殺人越貨，觸犯刑法的人，為了躲避追捕，都加入了革命軍，可以找到庇護。這樣東拼西湊的隊伍，不容易有大作為，只是時代的產物。我們在卦盤里看到了無休止的殺戮和戰爭，已經形成不可逆的大勢，要尋找可靠的隊伍加入，日后有的是機會，等機會來時，我不會攔你，甚至自己也會加入。”

“大哥，你怎么知道革命軍不牢靠？聽別人說的嗎？”

“當初魏元慶為躲避日本人，跟著吳大哥離開了天津城，投奔革命軍，已經說明了問題，還有昨天租界封鎖時，我看到趙文佩躲在街巷里，正在跟清軍對戰，他是混混，沒有大格局和胸襟，無非是幫兄弟們討口飯吃，哪里有飯奔哪里，都不是堅定的革命者，跟他們為伍，不會有大出息。”

“大哥，你認為哪一方更可靠，風生水起的北洋軍嗎？聽說他們支持組建立憲政府，在學習國外的先進管理模式。”

“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戰爭是政治的延續，而政治是投機家的搖籃，如果不是全心全意為了百姓奮斗，為了理想奮斗，就都是打著革命的幌子，再謀一己私利。”

沈玉茹關上了休息室的門，不讓外面的顧客聽見，回頭說道：“雖然我爹在朝廷當官，但這里面的腐敗和黑暗他最清楚，云峰說的對，不要著急，看看再說，別做了投機家的槍靶子，為了他們的利益賣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鐵勇憋了半天，見沒人再說話，終于有機會開口，道：“鐵強，二哥不知道是什么觸動了你，但我知道聽大哥的話準沒錯，在大潮面前，只能順勢而為，不由自主，別急著做選擇，只要你有這份心，機會總會出現。”

鐵強第一次心情如此舒暢，他非常感謝大家給出的中肯意見，對他的想法表示支持和理解，連二哥都沒反對，他發覺自己內心有一團火在燃燒，他要保護各位兄弟姐妹，要為無數窮苦百姓做些什么，似乎剎那間找到了活著的意義。

鐵勇好像懂得讀心術，拍了拍鐵強的肩膀，微笑著說：“大家的理想其實都一樣，只是過程可能不同，像我們這樣的苦出身，也配擁有理想，你不認為這是一種幸運和恩賜嗎？”

紀云峰笑著說：“什么配不配的，任何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走，封鎖已開，咱先回去，分店還需要打理，沒人照看我不放心。”

沈玉茹呢喃道：“我出門前已經做好安排，你這話好像我冒冒失失跑來，都沒交代一聲。以為你們要查案，會耗費很多時間，操了半天心，結果好心當成驢肝肺。”

“玉茹，你誤會了，租界這邊的調查短期已結束，后面根據實際需要再說，我知道你想幫忙，怕我們遇到突發情況應付不來，我感激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怨你。”

沈玉茹沒想到紀云峰看懂了她的心思，雖然剛才嘴上不說，但所有感激都在心里，于是一掃臉上的陰霾，笑嘻嘻的盯著裝金條的包袱，調皮道：“我掐指一算，今天有大收獲，所以提前來探探，哈哈哈，果然被我猜中，不虛此行。”

香兒看看紀云峰，又看看沈玉茹，疑惑道：“大哥，沈姐姐，都什么跟什么呀？你倆打什么啞謎，我怎么聽不懂？你們快回去吧，店里客人越來越多，別給我添亂哈。”

沈玉茹推開休息室的門，回頭說道：“是、是，我們這就走，小財迷蘇醒了，別耽誤店里賺錢，哈哈哈。”

“沈姐，你怎么風一陣雨一陣的，除了大哥，誰也降不住你，快回去吧，有時間咱姐倆再聊。”

紀云峰等人回到古董分店，發現街面已經清理完畢，只是偶爾能看到地上的血污。沒有躲進租界的百姓都在議論，說清政府抓了很多疑似革命軍的人，不知道后面還要怎么折騰，想提前做好防御，避免受到牽連。

大家剛坐下沒一盞茶的功夫，趙文佩手下兄弟來傳話，請紀云峰去一趟，有事跟他說。

紀云峰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獨自一人去找趙文佩，一進院子，就看到地上七扭八歪坐著受傷的兄弟，疼得直哼哼。

“過來了，咱們屋里說。”趙文佩站在門口向紀云峰招手，兩人走進屋里。

“趙大哥，你們真是革命軍嗎？這么明目張膽，被清政府發現了怎么辦？”

“其實革命軍只有我一人，弟兄們為了保護我，在后方打掩護，才受了傷。畢竟是混混的駐地，平時我沒少打點，清兵不會來找麻煩，很安全，你放心。”

“趙大哥，你的樣貌被發現了嗎？他們要是粘貼畫像，弄個懸賞一類的，更麻煩。”

“呵呵，你不想問問我為什么加入革命軍嗎？一直在擔心我的安危，不怕受牽連？”

“我已經在你面前，怕也來不及了。我并不排斥革命軍，沒有那么迂腐。”

趙文佩的手臂輕微骨折，他沒找到沈玉茹，自己用木棍固定，抹了些藥膏，纏上布條，簡單處理了傷口。他緩慢挪動身體，想給紀云峰倒杯茶，說道：“當混混不是長久之計，到處斗狠搶地盤也非我所愿，經過長久的琢磨、思考，我決定加入革命軍，跟著大家一起鬧革命，雖然不知道能鬧出個啥來，總之不會比現在更糟。呵呵，我沒啥可失去的，唯獨這些弟兄放不下......我的樣貌被兩個小兵看到過，估計出畫像只是時間問題，這次清政府下了大決心，堅決鏟除革命軍，以后的日子不好過，所以我想離開天津......這些兄弟，這些兄弟就交托給你了......你先別急著拒絕，聽我把話說完。

弟兄們都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相信你的能力，把他們交給你一是我放心，二是不會有任何障礙，我知道你會為難，這么多人的口糧不是普通人能承擔。我還有些家底，本來就是為大家而積攢，之后全部都交給你，怎么安置大家，我相信你比我有法子，想繼續做混混，你就當老大，不想做就幫大家謀個差事。但我之前搶地盤，有不少仇家，可能在我走之后來找麻煩，所以具體怎么應對，只能靠你。我知道你沒這個責任和義務，可我實在沒辦法，留下會連累兄弟，只有一走了之，能擔得起重任的人只有你。”

“小猴子可以呀，讓他做老大，誰會有意見？”

“算了吧，我現在就可以把他找來，如果沒有我，他根本不能服眾，其他人都是些莽夫，打打架還行，遇到正經事，沒一個長腦子的。但凡有辦法，我都不會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