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峰回答：“藥材昂貴，很多百姓都看不起病，我娘和我爹之間還有別的事，當時情況比較復雜，不單單是......”

門外傳來沈玉茹的聲音：“把這些金條給我吧，從今天開始所有到店里來的病人全部免費治療，藥材也由店里報銷，?？顚Ｓ?，大家可以監督，每筆賬目我都會記得清清楚楚，這樣總沒有問題了吧?！?

香兒開心道：“沈姐姐這個主意好，即能用到有病的窮苦百姓身上，又不會太太招搖，引來衙門的調查，我舉雙手支持?！?

大家紛紛點頭表示同意，只有小翠一臉無所謂的表情，打趣道：“哎！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大小姐的話大家都聽，我是人微言輕，渺小的像空氣，沒人愛搭理?！?

鐵強忍不住說道：“小翠，我們在研究重要的事，別陰陽怪氣的說話，你能提出什么好建議？無非是扔到賭場里大賺特賺，愛財如命的人還能有什么建議？”

小翠氣得全身發抖，一甩袖子轉身走出古董店。鐵勇批評鐵強道：“一個姑娘家家，追著你到處跑，不顧安危多次給咱們解圍，昨晚還救了香兒，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是什么態度，男子漢大丈夫跟個弱女子叫什么勁，快去把她追回來，別傷了人心。”

鐵強認為二哥說的有道理，自己剛才確實有些沖動，于是立即放下早餐，轉身出去追小翠。

鐵強走進巷子，向左右張望，看見小翠在右側轉角處探頭探腦，好像在故意引誘自己跟上。鐵強微皺眉頭，對小翠的歉意一掃而光，他不緊不慢的跟在小翠身后，直到來到一片廢棄的破草屋跟前。

小翠面向草屋，雙手掐腰，大喊一聲：“兄弟姐妹們，我來了，哈哈哈！”聲音剛落，一群臟兮兮的孩子從屋里沖出來，圍著小翠轉圈，有個最小的孩子抱住小翠的大腿，開心的又蹦又跳。小翠抱起孩子，走到鐵勇面前，說道：“這些都是我的家人，年齡最大的15歲，叫大黃，大黃狗的大黃，我撿到他時，已經奄奄一息，正抱著一只大黃狗。年齡最小的是我抱著這位，叫小叮當，今年五歲......你可別小看他們哦，在我的教導下，他們個個身懷絕技，呵呵，來，大黃，給這位大哥哥表演一下?！?

大黃憨憨的微笑，邊點頭邊從腰間抽出幾把飛到，朝著前方的大樹輕松的扔了出去，咚咚咚幾聲扎在樹干上，鐵強走了過去，發現每把刀上都扎了兩片落葉，這一手擲暗器的絕活，每個幾年功夫根本做不到，他疑惑的回頭看著小翠。

小翠放下小叮當，賣弄關子般笑著說：“我已經跟香兒提過，也不瞞你，我是柳葉刀的傳人，也算是使暗器的行家，雖然身份保密，但大家都是我的弟弟妹妹，可以繼承這門手藝，他們個個都很厲害，絕活各有不同，自我防御肯定對沒問題，普通人都不是他們對手。”

鐵強驚嘆道：“這、這些都是你教的？你還是個女俠？你拼命賺錢是為了養這些孩子？剛才......”

“是又怎么樣？我知道對于無數流離失所的孩子來說，我的這點力量微不足道，但有光發光，有熱發熱，只要盡我所能，其他的不必考慮。我愛他們，他們也愛我，哈哈哈，對不對，親愛的們。”

十幾個孩子異口同聲喊：“對，大姐說的都對，哈哈哈?！?

鐵強無法想象，那么愛干凈、愛整潔的人，穿著高檔洋裝，抱著小叮當沒有絲毫嫌棄，這還是自己認識的小翠嗎？他有些糊涂。

小翠說道：“鐵強，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認為不可思議嗎？每個人都有不同身份，就像戲曲里的角色，面對不同的環境會表現出不同的側面，這眾多角色中，只有跟他們在一起時，我才是我，其他的都在偽裝，其實很累......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貪財勢利也好，無恥低賤也好，只要能賺到錢，把弟弟妹妹們養大，其他的都無所謂......但，我很在乎你眼里的我是什么樣，我希望你了解我的全部，然后再來決定是否接受，我......”小翠害羞得說不出話，心臟開始撲通撲通跳。

大黃誠實道：“翠姐，你怎么臉紅了，我去給你端水喝?！?

鐵強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但此時的小翠嬌弱又堅強，善良又嫵媚，比任何時候都更動人，他第一次認真打量了小翠的臉，然后說道：“你做得很好，甚至比我們都好，之前對你多有誤會，千萬別在意，咱們也算半個江湖兒女，不拘小節，我為剛才對你說的話道歉。有本英國小說家寫的書叫‘傲慢與偏見’，我曾經批評過書里伊麗莎白對達西的偏見，如今看來，我也一樣，被假象迷惑，還經常舉著正義的大旗，渾然不知，真是慚愧?！?

“什么傲慢與偏見，我沒聽說過。”

“哦，沒關系，只是一本很不錯的書......小叮當，讓叔叔抱抱可以嗎？哦，不對，讓哥哥......”

“可以，哥哥你好帥，我真喜歡?！?

小翠假裝瞪眼睛道：“不虧是我妹妹，有眼光，哈哈哈。但哥哥和姐姐是一對，你可不能第三者插足哦，否則姐姐要傷心的。”

小叮當躲在鐵強的臂彎里，露出小眼睛笑嘻嘻的盯著小翠，可愛非常，點頭道：“我愛哥哥，也愛姐姐，兩個我都愛，都愛。”

鐵強樂得前仰后合，道：“小馬屁精，真會說話，怪不得你翠姐喜歡你，哈哈哈?！?

大黃突然走過來，說道：“翠姐，前幾天你讓我們盯著賴青，有些發現跟你說說。”

鐵強問道：“從什么開始的？”

小翠回答：“從賴青在香福樓鬧事那天開始的，我怕賴青對你們三兄弟不利，讓大黃留意賴府的動靜......大黃，你繼續說，發現了什么？”

“賴府每天都有很多人進進出出，看穿著和排場，都是些有錢有身份的大人物，還有的跟著大批隨從，抬著不少禮物，具體是什么人，我不認識。前天半夜，我餓得睡不著覺，翻來覆去翻騰，怕影響大家休息，索性干脆去盯著賴府，正看到幾個穿著黑衣服的蒙面人順著墻梯，爬上二樓，不到半小時的時間，他們又原路返回，在此期間賴府內沒有任何聲響，我以為是盜賊，沒太在意。結果第二天早上，一個仆人模樣的老頭走進賴府，然后又哭又喊的跑了出來，攔住路人便喊，死人了、死人了、死人了，誰能幫幫忙，死人了。沒過多久，幾個大官來到賴府，進去后不知道啥情況，又過了很久，警察局才來人?！?

鐵強問道：“警察局來人時，先到的幾個大官還在嗎？”

“在呢，他們跟警探聊了幾句，一直呆在現場?！?

“什么樣的大官，能描述一下嗎？”

“穿著清朝的官服，帶著官帽，后背有大辮子，我看警探都很恭敬，猜測是不小的官。”

“還有其他情況嗎？”

“沒有了，就這些，我不方便離得太近，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大致是這個情況?！?

鐵強從口袋里掏出幾個銅板塞在大黃手里，說道：“去買些糖塊吃吧，你這么盡心幫姐姐辦事，應該獎勵?！?

“哥哥，我不要，給姐姐辦事是應該的，不需要獎勵。”

小翠撫摸著大黃的頭，說道：“拿著吧，我不在時都是你照顧弟弟妹妹，很辛苦，買點糖塊分給大家，今天哥哥新加入，當是福利?！?

鐵強并沒說要加入進來，但對小翠的話毫無抵抗力，看著這些懂事又可憐的孩子，鐵強沒理由袖手旁觀，置身事外。他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對小翠說：“當年我和我哥跟他們一樣，面對世道的殘酷，只能靠偷、搶茍且度日，后來被日本人誣陷，險些葬送了性命，大哥和干爹是我倆的救命恩人。那時大哥就經常去救濟乞丐，得到乞丐們的很多幫助，后來干爹走失，我們失去了經濟來源，大哥被迫去領事館上班，才有了后來一步步穩定的生活......你呢？你的父母呢？怎么會想到幫助這些苦孩子？”

“哈哈哈，別說的這么嚴肅，我很簡單，父親是柳葉刀的傳人，為吃飯糊口，每天打打殺殺，結下很多仇家，怕連累我，干脆一走了之，現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我母親生我的時候病逝了，不曾見過，跟這些苦孩子一樣，我到處討飯，后來被一個大哥哥救濟長大，他還教我們識字，雖然不常見面，但他在我心中就像是父親，那時我就發誓要做和他一樣的人。這不，長大后我兌現了諾言，還教育弟弟妹妹們，以后生活好了，一定要繼續幫助別人?！?

小翠說的云淡風輕，鐵強卻聽得心潮澎湃，他從沒想過真實的小翠竟如此俠骨柔腸，用簡單且瀟灑的態度看待生命，心里升起了異樣的感覺，想跟小翠更親近，于是問道：“你的真名不是小翠吧，這位撫養你長大的哥哥現在在哪里？”

“我的真名叫柳鳴翠，小時候喜歡唱歌，大家都說我的聲音很清脆，所以習慣直接叫我小翠。撫養我長大的大哥，嗯......他加入了革命軍，已經不在天津，現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革命軍？”

“是的，他說那是項偉大的事業，可以徹底改變我們這些苦孩子的命運，但是過程會非常崎嶇、艱難，我們相信他一定能成功，即使再難，只要他心里還有我們，就無所畏懼。”

鐵強眼眶有些濕潤，他經歷過無助和自暴自棄，深知遇到一個帶來思想啟蒙的貴人有多幸運，他不敢說自己是否能成為別人的貴人，但他敢肯定，孩子們一雙雙清澈的眼睛，足夠證明小翠的貴人身份。

小翠仍繼續說著：“因為我樣貌還行，又能喝酒，就嘗試去香福樓應聘，那時的香福樓還沒有陪酒這項服務，張老板不似其他地方的老板喜歡見人下菜碟，他沒有嫌棄我的穿著破爛，問我有什么本事敢來應聘，我說自己會唱歌，會喝酒，只要能留下，一定不讓老板后悔。他被我的自信打動，力排眾議，留下了我，后來我也不負眾望，將香福樓的業績翻倍，成為陪酒的頭牌。弟弟妹妹們也吃上了白面饅頭，我們的生活漸漸好起來。”她眼里沒有自滿和驕傲，全是對孩子們的愛。

此刻鐵強才明白，小翠一個女孩子家，為什么混在大男人中間，因為陪酒賺錢快，她還偶爾客串舞臺表演，賺雙倍的傭金。別人下班后都回家，只有她呆在后臺的小房間里休息，準備第二天繼續奮斗，不分黑夜白晝，把自己變得了賺錢機器。張老板曾說過，香福樓可以沒有任何人，但不能沒有小翠，只要她還在，正常經營絕對沒問題，可見她付出了多少心血。

鐵強有些心疼她，問道：“你還打算繼續在香福樓上班嗎？還要干多久？”

小翠笑道：“怎么？你不喜歡我在香福樓上班嗎？哈哈哈，工作不分高低貴賤，我做什么都無所謂，只要能賺錢，養活弟弟妹妹，其他的我沒多考慮，能干多久就多久?，F在大黃長大了，也該是出去打工的年紀，為了照顧弟弟妹妹，我沒讓他去，明年吧，我推薦大黃去香福樓，從門衛做起，我們一起賺錢，生活會更寬裕些。”

大黃插嘴道：“翠姐，昨天我在東街上看到一個無家可歸的女孩子，在撿拾別人扔掉的食物，大概六七歲，要不要領回來照顧?！?

“嗯，你看著辦吧，她愿意來就來，不勉強。有些孩子在等父母，不肯寄宿在別人家，一切隨她的心愿?！?

鐵強問道：“寄養的孩子越來越多，緊靠你和大黃怎么行？”

小翠信心滿滿道：“后年，美妞也可以上班了，每隔一年到兩年，都有孩子長大，可以去打工賺錢，繼續照顧弟弟妹妹，跟普通家庭一樣，大的照顧小的，這不是很正常嗎？一個人的日子難熬，一群人的日子好過，在我們愛的大家庭里，每天都是希望，哈哈哈?！?/p>